正常时候，侯爵和侯夫人的葬礼仪制极多，规模宏大，至少要办七天。
但现在是战时，只好一切从简，把泰侯和周夫人的遗体停在了神庙里，只是分隔了开来。
姜寿失血过多，本该休息，但是却守在幽冷阴寒的还魂殿中，半日未出。
程禾把热腾腾的药汤交给七星，回身看到拿了珠鳖鱼目的程川，两相无言，向着外城营房的方向走。
“你是故意的吧？”程禾低声问道：“姜寿应该是想让你彻底把泰侯弄晕，但你没那么做，你让他清醒着看到姜寿赢。人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是有勇气赴死的，等缓过来就不一定了。”
程川没有否认：“我们早就下了决心要杀掉泰侯一家三口。”
他看一眼程禾：“你在愧疚吗？因为姜寿？”
程禾摇头：“不愧疚，理智上是绝不愧疚的，只是在情感上，有点替姜寿觉得难受。”
她一直觉得，世间繁杂的人际关系中，亲子关系最难解。
剪不断的纽带，混杂着权力和尊严的斗争，混成一团不知道是不知道是糖还是刀的苦涩吃食，养育着整个人生。
姜寿和姒辰都深受其害，以残忍的代价解脱。
两人在一条岔道上分开，程川去送药，程禾去找白霜。
白霜在城垛上，在城头断开的豁口处，盘坐修行。
老妇人身材瘦小，宽大的袍袖在夜风中鼓荡飘扬，有种遗世独立的高渺感。
确实高渺，这位六境神木境大修，打个五阶神裔丝毫不惧，可以说是当世修灵者们的偶像，丰碑。
程禾远远抱拳道：“白霜前辈，晚辈有事相商，请问可以近前吗？”
白霜没有睁眼：“可以，有何事？”
“晚辈”程禾开口就有点犹豫：“晚辈想借钱。”
白霜枯皱的眉头一挑，有些好笑：“且行宗缺钱吗？”
“其实缺，没有不缺的时候。”程禾老实道：“不过晚辈是想借青玉钱。五十枚以上，您看，您这里有吗？我写借契，按两分利还钱！”
白霜审视她：“如今打仗，城里?琈脚店早就搬空了，你要青玉钱做什么？”
“呃确实有用。”程禾含糊道：“若是前辈不方便，晚辈就再想别的办法。”
她做好不成功的准备了。
原本她是有钱的，结果全填在山门阵法里了。
当时升级阵法的感觉果然没错，方圆扔的不是钱，是她的命啊！
程禾盘算着找程川营里的修灵者筹一筹，说不定有个三十来枚。她正要施礼告退，却不妨白霜扔过来一个布袋。
一袋钱！一袋青玉钱！足有百枚以上！
程川惊讶：“前辈？”
“拿去，不用算利钱，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就是。”
白霜其实大气，对程禾姊弟都是欣赏的，尤其喜欢程川。
之前书房事了，程川第一时间来谢她帮着逼退姜氏大守祧，态度真诚。
白霜见短短半年，程川便把那柄玄啸剑练得那样好了，心中如何不欢喜？
她来滢国之后也收了几个新徒弟，没一个有程川这种天赋的。
就是无数次惋惜不能收程川，否则必定是关门弟子，压箱底的剑招都传给他。
程禾道谢，虽然前辈说了随便什么时候还，但她依旧从六合袋里抽出裁成小块的小羊皮，一挥而就写成借契，签名画押，一分两半递给白霜。
白霜对这态度是受用的，到底接了，塞进袖中，说了一句：
“声浮气弱，有伤在身，灵元有损，灵力干涸，越是这样的情况，越是不能修炼急躁。”
程禾一怔，敬服地施礼道：“晚辈受教了。”
白霜依旧在城垛上打坐，程禾陪着站了一会儿，便下城回了营房。
这位大修猜到她借钱的目的了。
她要“吃钱”修炼。
“吃钱”修炼的法子，她最早就是从吹花那里听说的，当时吹花的语气极轻松。
程禾便觉得光寒宗大概是很不缺青玉钱，所以才找白霜来借。
白霜的警告她听进去了，但是现下没有时间给她慢慢恢复修为，只能事后再调养。
小宅里子汀已经在做药了，连夭夭的脚伤恢复有望。
山里一切安好，以防万一，大家还是分散躲到了山谷中。
程禾闭门修炼。
一兜子钱摊开在床铺上，这些钱和从?琈脚店里兑换的钱币不大一样，很多形状粗糙地很，也没有花押，倒像是未经雕琢的原始玉石。
形状粗糙，但是灵力充沛，一点浊气不沾，是没有长期流通过的钱。
程禾的灵元感受到了纯粹浓郁的灵力气息，在丹田里阴暗扭曲爬行。
想吃！
程禾攥住一颗钱，手上用力，将其碾碎。
大捧灵力如甘霖，浇灌在程禾干涸的丹田之中。
这不是那种生命化成的无色灵力，而是天地间自然生成的无属性灵力，纯净醉人，所有的修灵者都可以吸收。
这是最美味的佳肴，吸进去简直有灵魂震颤的舒爽，极容易让人上瘾。
程禾一枚又一枚，不停碾碎，不断吸收，像是饿极了的食客不知节制地大快朵颐。
床上的青玉钱很快就空了一半，程禾整个人飘飘然，只觉得已经要直升到五境、七境，直接成仙了！
这感觉持续了两息，她的神念芥子漂浮到光池上，看到其中沉睡的小小灵物，立刻清醒过来。
程禾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迫使意识回到现实。
现实是她只是个跌了境的二境菜鸡，她现在要靠这些灵力重回三境，以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别做什么直升五境的美梦，抱元守一，保持神志清醒！
她忍着饥渴把剩下的钱推远，运转灵元快速消化这些灵力。
两个时辰过去，天际即明，程禾还是入定。
灵簇重新粗壮了起来，灵元又明亮强健了，但是还差一些。
跌境之后恢复修为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程禾又把那些钱捧起，一个个捏碎，再次大吸特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