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辰时初刻，光盈满室。
有人送了朝食来，放在窗台上，已经凉了。
屋外有人影闪动，她一眼看出是姜寿，立刻下床开门。
“你”程禾仔细打量姜寿的脸色，见还是青白疲惫的，脱口便道：“你休息过了吗？”
姜寿声音嘶哑，胡子拉碴，低低道：“昏了一个时辰。”
“那你”程禾犹豫片刻，还是道：“那你进来睡一会吧，我守着你。”
姜寿走进她的小屋，程禾迅速把那一床的青玉钱碎渣滓清理干净。
本想找个新的床单枕头，但是这宅子只是个外城殷实人家的小宅子罢了，半点多余物件都没有，只好让姜寿就这么躺下。
程禾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开阵法。
吃完全部一百颗青玉钱，程禾的修为仍旧顶在二境巅峰的最后一线上，只差一个小缝。
她有强烈的欲望想再去借钱，但是忍住了。
吃钱修炼是捷径，绝对不能沉溺其中。
能顶到最巅峰的关口上，突破只差一个契机罢了，再多灵力也没用。
依旧是让人舒适到极点的天时地气环境，姜寿今日却没有那么快入睡。
“我已经想通了。”他道。
程禾一怔：“什么？”
“我在神庙里守了一夜，便没那么伤心了，我应该是铁石心肠，果然跟我阿父还是像的。”
程禾顿时明白，姜寿是说，他没有那么悲伤泰侯的亡故了。
“他不在意我，从前还能装出其乐融融的一家子，我做了事，他也能夸两句。
但是战事开始之后，他明知道我的战线更危险，却把粮草送往神牙关。
他明知道我可能因为粮草短缺而战死！”
最后一句终究是泄露了一些怨愤，但还算平静。
姜寿双手枕头，好像又有些初见时，傲娇又飞扬的少年样子了。
“就在带兵回来的时候，我还想着保护他，跟他和解，但是现在觉得可笑。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和解的，我杀了周夫人。
杀周夫人的时候，我就是想着让他伤，甚至让他死。”
说起内心里的阴暗，姜寿也是坦然的，显然一夜的枯守，他是真的了悟了：
“他很圆满，他去找周夫人和姜周团聚了。他还以为能用决绝的死，让我难受一辈子，但我不会难受。
以后我会是新的泰侯，我会夺回失地，杀了姒泽，打进姒泽的老巢！
以后泰地的军民都会安居，他们会称颂我的名字，而姜巳，他只是个懦夫，他到了幽都地下，反而还要为自己没有选择我而懊恼后悔！”
程禾挑眉。
这心态好啊，完全不内耗。
果然人还是得多点钝感力，心大好养活啊。
姜寿半起身，一把拉过程禾：“你忽然要来泰泽城，只是来送药吗？是不是又想到据敌的好点子了？”
他眼眸亮亮，程禾忙不迭抽手：“睡觉就睡觉，别拉拉扯扯！姜世子自己就没点子吗？就靠我？”
“自从成年之后，我所有交好运的时候都和你有关。”姜寿半点不脸红：“你是常仪大神专为我派来的！”
程禾嘴角一抽，退回凳子上坐下：“确实有，但是你先休息，一个时辰后众将议事，给我留个角落就是了。”
姜寿顿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他老老实实躺好，拉过被子盖上，还轻轻嗅了嗅，发现没有程禾的味道，有些失望。
程禾根本没在这张床上睡过，有味道就见鬼了。
她眼见姜寿闭上眼睛，再次开启阵法，以温煦的春风，催他入眠。
外面都是寻找姜寿的各路将领官员。
神庙没有，泰侯府没有，营房也没有，偶有人发现七星守在这处小宅外，顿感奇怪。
“世子在休息，一会便出来了，诸位千万不要去打扰。”七星把门守地跟个铁桶一样。
诸将只好回去，在心里琢磨着休息是应该的，但是泰侯府里的大床不香吗？怎么跑到外城的偏宅陋屋里？
日头上了中天，天气又炎热起来。
程禾见姜寿睡得沉，一个半时辰才叫他。
她用自己带来的腊肉和小青菜煮了肉粥，香得狠了，姜寿才爬起来，抱着碗大喝一顿，慢慢清醒。
充作军机主帐的营房里陆陆续续进人，很快挤满了。
几位来助战的高阶神裔都有座位，守城的将领们在桌案旁排开，程川也在其中。
白霜一向站在角落，今日发现更角落处还有个程禾，颇为惊异。
姜寿的气色好多了，他坐在正中心的大椅上，年纪轻轻，周身威仪竟完全压得住这场面。
“盐山镇陷落，盐山那边往城里运盐的路完全断了，好在城内储盐不少，只是王畿那边怕是又要闹盐患了。”有文吏道。
“城中粮草储备还算充足，只是甲胄、箭矢等已经见底了。”
“护城大阵多番受损，信圭消耗完了，王都运来的一车礼器也已经用完，怕是最多能支撑两三回攻城。”
“城内土石木料都不够，已经在拆房修补城墙了。那个壕沟实在太深，城里庶民们都往里扔尸首，但一时难以填平”
最先汇报的都是后勤相关的事宜，这些事琐碎但是重要，姜寿一一听着。
相关的官员若是已经有应对策略，他只是听到不妥之处的时候提出反驳，若是只说问题，他训斥起来嘴毒的很。
最终的议题还是怎么对付巨神相，这是一切的问题的终极症结。
“巨神相有极大可能来自于一件名为‘牙璋‘的上古神器。“姜寿道，这个情报姜寿是昨夜从月苍那里得到的。
将领们恍悟。
原来是上古神器！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是姒军用了什么古时候的祭祀仪典，用人祭召出来的邪神。
“既然是神器，肯定是认了姒泽为主了。要摧毁神器，岂不是只能杀了姒泽，或者让神器叛主？”
月渌的语气凝重：“杀姒泽原本不难，但是他有神器傍身，随时召唤巨神相，便是老夫出手，也没有多大把握。
神器叛主就更难了，据说只有神器主人完全心甘情愿与之解除主仆契的时候，神器才可能另投他人。
姒泽就指着神器攻城掠地，他怎么可能放弃？”
姜寿没有说话，角落里的程禾道：“巨神相是可以被伤到的，其实只要同时保证巨神相不造成太大破坏，以及巨神相不会被随意收回，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