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军已经重新扎了营地，离城头更近。
原先的营地起了一片坟茔，多了一片沾血的魂幡。
新营地里还是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恶臭。
姒泽落地，直入大帐：“勾戈城和南边交界处的矿山已经被本公踏成了废墟。”
将领都等在帐中，闻言一片大喜恭维。
“君上，王畿境内流言汹涌，都在说君上得神庇佑，战无不克。”一个站在角落里，影子一般的神裔沙哑开口：“大庭氏的战士已经到了皋涂关，那位也到了，襄地的襄伯已经向我们表示了投诚之意，只待一场横渡洛水的大战。”
皋涂关是王畿东部门户，关前天险便是一条天河一般的洛水。
洛水两岸的对峙，也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
泰泽城和月旌守卫的皋涂关如今便是涛涛激流中的两颗又臭又硬的礁石，只要礁石一松，大把持观望摇摆态度的封爵必定要倒向姒氏，到时候王族不过是兵败如山倒的下场罢了。
泰泽城已经摇摇欲坠，胜利在望，但是姒泽并不是半场得意，不见危机之辈。
“那个蛮修程禾，找到了吗？”他问。
一个小将上前，羞惭道：“禀君上，末将亲自带人进山搜寻，那两座山头早就人去楼空，末将什么都没找到。”
姒泽看了他一眼，那小将立刻跪倒，浑身瑟缩。
姒泽其实知道山林辽阔，蛮修们熟悉地形，随便找个山坳一钻，根本找不到，而他也不能派了成千上万的大军入山搜寻。
只让一二百人进去，说不准只是给那帮蛮修送肉罢了。
”下去领军棍。“他淡淡道，那小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出帐去了。
另一个高阶的将官见君上有不虞之色，赶紧禀报道：“君上，从北境调来的援军、从宣城金粟仓调集的粮草已经过了神牙关，不日便能到达。”
这是让所有将领都松口气的喜事。
姒泽嘴角仍噙着习惯性的笑意，但是心思沉沉。
他对长女姒辰生了疑心，但是两拨援军还有一拨粮草顺利过了斩崖城，姒辰没有拦阻，甚至硬是从轧崖城内城姬氏神裔们的府库中搜刮出一批米粮，让北境的援军一同押解南下。
他没能搜了程禾的梦境，没有得到任何证据。
他的怀疑好似是无源之水。
那个影子一般的神裔又道：“君上，由青郜之地到轧崖城那条粮道已经彻底暴露了，第二批粮草也烧在了路上。
另有消息，青盐城、宣地近郊都有修灵者，还有藏头露尾的神裔在作乱，目前还弹压得住，但是长此以往，怕有动荡。”
周围的将领们往死里瞪那个最会扫兴的，影子一般的神裔。
那影子神裔视若无睹，他是君上身边管些“小道消息”的，各地的军情密报，都会从他的手上送到君上手上。
他的职责就是提醒君上，花团锦簇的战局下暗藏多少危机。
姒泽闭目片刻，开口道：“姒诌回宣城，总掌清除作乱细作和修灵者一事，你与太宰一明一暗，务必为本君稳定住宣地后方。“
名为姒诌的影子神裔躬身领命，将领都嫉妒地偷瞧着他。
和太宰并行，这是大军将的级别了。
姒泽又道：“传令整兵，明日辰时，攻城。”
众将神色一肃，纷纷领命。
大帐最角落，被姒诌挡住的一个沉默汉子，被姒泽看了一眼，也抱了抱拳，领命而去了。
其实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一旦前方两块拦路礁石被冲开，大势滚滚，后方蠢蠢欲动的宵小，自然就知难蛰伏了。
姒泽明白这个道理，月苍也明白。
因而在月华深夜里摆脱所有院中蛮奴守卫，试图离开司徒府之际，他心平气和。
王都的夜色深幽沉寂，唯一一点光亮，便是月华身上那纯净至极的莹莹月光。
“您是想去大神宫，找如今的神图大祭司，还是直接找大宗伯？”月苍在府中偏僻院落，最后一道矮墙前与月华对峙。
月华面上的愤然一闪而逝，她淡淡道：“现下自然是谁都找不成了，大司徒好手段。”
“没有什么好手段，只是料到您会有这一趟罢了。”月苍道。
“大宗伯当年在先王面前发下了神血誓，要全力护持当今王上，坐稳王位，平定内乱。大宗伯是王上最忠实的盟友之一，您去找他，自投罗网。
至于神图大祭司，曾经是您的师长，自然愿意庇护您，但是她接触不到皓彩镜，您去也是白去。”
月苍的话语让月华脸色愈发冷了下去，她的神相附身解除了。
“那柄匕首是谁给您的？”月苍忽然问。
话题转的太快，月华怔了一下，偏头道：“陌生的好心人罢了。”
“失忆流浪，您想必也接受过不少接济，但是一把刀的接济，应当罕见，所以您一直保留吧。
一把匕首，代表您要拥有保护自己力量的决心吗？”月苍问。
月华心中着实有些震惊了，眼前这年轻人，不温不火，胸中却有鳞爪。
他却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
“您当年跟姒泽远走，无论起因如何，结局如何，现在两军交战，您便是恢复身份，也算叛党。
但是，当今王上得不到皓彩镜的认主，您是血脉更为纯正的王姬，在大神宫里留有人脉，若您得了宝镜，立刻会得到一大批王族的支持。
您本人有了宝镜，也会实力大增，如同有牙璋在手的姒泽一般，几乎不可战胜。
到时，您再带着宝镜去往泰泽城战场，立下大破巨神相的大功，甚至杀了姒泽，您再归来，简直就是第二位女王。”
月苍的话语不紧不慢，将月华心中盘算一一道出。
月华笑了笑：“后生可畏。往后不要说月滢没有赐福了，她有你，不就是福泽深厚？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有野心，为何不直接把我交给月滢呢？
难道最受王上信重的大司徒，也有自己的盘算吗？”
月苍神色半点未变：“对，我有自己的盘算，我希望能与王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