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任时清幻境之中的大婚场景,他眸中的肃杀之意更胜。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去亲手斩杀了穿着婚服的‘沈衡之’。
“你!”噬魂怪惊骇不已,看着眼前魔气升涨的人,恨声道:“你动用魔剑!就不怕被仙门的人发现吗?”
在煞气的催化之下,楼弃尘的眸色逐渐变暗:“她不会发现。”
低声的呢喃,仿佛在蔑视噬魂怪,又好像是对自我的肯定和安慰。
血红色的煞气逐渐分化被吸入楼弃尘的体内,片刻之后,噬魂怪的叫喊声逐渐变小,在浴血剑下魂飞魄散。
煞气在楼弃尘的体内生长,无数恶念在叫嚣,将要突破屏障,却又在临近处被反噬压下。
无妄蛊压制住他的力量,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揪了起来,痛得他脸色苍白,他微微蜷缩着身子,吐出一口血。
程府蓦地晃荡起来,似有消散之意。
远处的花园里,程郁感知到了什么,神色失落,他转向身侧的妇人,道:“娘,抱歉,我的师兄师姐们来找我了。”
“我该醒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虚假的梦境。
他家里很穷,室如悬磬,亲爹程良宵嗜赌成性,还会时常打骂他们,程家只靠他娘亲一个人织布、卖烧饼糊家还他的赌债,也是他娘亲把他送去玄凌宗,给了他一个可以选择的未来。
可当他学成归来时,想要挽救和报答的人却已长眠于地下,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墓冢。
所以他自欺欺人,久久不愿醒来。
程郁眼眶发红,紧紧抱上妇人:“娘,是我回来晚了,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妇人拍拍他的背:“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娘不该让你出生在这样不堪的家里。看你如今这般出色,娘便放心了。”
“去吧,去找你的师兄师姐,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话音落下,幻境消失,离魂镜应声碎裂。
另一边,任时清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也大概猜到是程郁破了幻境,噬魂怪被诛灭,所以离魂镜才会一并消散。
她想,她得快些找到楼弃尘和他们汇合。
她快步在空荡的街上寻找着,雾气蒙蒙,看不清前方的路。
楼弃尘从拐角处出现,一眼便看到了她的背影,一袭青衫翩若惊鸿。
任时清似有所感,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楼师弟。”
楼弃尘收起眼底的缱绻,神色温和,与平常无异:“师姐。”
见他身上并无异样,她才放心地问道:“你去哪了?”
“我在找你,不过四处没见到你,便多绕了一会儿。”
因被无妄蛊反噬,他的面色还有些苍白。
任时清也注意到了,问道:“你的脸色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楼弃尘摇摇头:“许是走得急了些。”
说着,他温吞地笑了下:“师姐这是担心我所以特地来寻我?”
“嗯,我很担心你。”
回答来得太直白,楼弃尘不禁微微怔住。
担心,这个词汇似乎离他的生活很远。
他的世界里,有轻视,有怒骂,有拳打脚踢的恶意,唯独没有真心实意的担心,曾经遥亘千里的美好此时竟触手可及。
城中寂静,只余下‘我很担心你’,在他心间重复回荡。
任时清不知他心中的动荡,见他发愣,又颇有责任感地强调道:“楼师弟,我们都很担心你,所以你下回切莫自己一人行事,万事先与我们商量一二再行动。”
毕竟他不比苍明沈衡之,如若碰上什么妖魔,并无与之反抗之力。
而且人也是她非带下山的,自是该手脚齐全地把人带回去。
楼弃尘黑瞳凝着她,薄唇微动,想说分明她才是独自行事让人担心,却没说出口。
因为他如今没有资格替她忧心。
他缓缓点了点头,终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只是她不知,世上种种,他独独最不惧妖魔。
任时清和楼弃尘回到枯井旁与他们汇合时,程郁已经转醒,于是把大致情况同他们说了一遍。
他的家在坞阳城附近的村口处,难得来此,便跟钟听雪说了一声,独自前去家中看了看。
哪料到等他回来时,四处找不到钟听雪他们的身影,只看到一个白衣女子。
他留了个心,悄悄跟在她身后。
程郁指着枯井,说道:“我跟着她走到这后,她便消失了。之后不知怎么的,我一阵头疼就没了知觉。”
任时清忆起坟山处看到的白衣身影,说道:“那个白衣女子应当是噬魂怪的化身。”
可钟听雪他们被发现后都不见了,为何却把程郁留在外面?
那些符纸又有什么作用…
究竟是哪里有问题,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任时清拿出方才的一沓符纸,递给楼弃尘,道:“楼师弟,你看看这些纸符是否与普通的安魂符无异。”
楼弃尘掂量稍许,将安魂符倒了过来:“这是反写的混元符,正看去与安魂符无异,但笔顺有差所以此处墨迹会比安魂符深。”
“混元符…”苍明重复道:“我记得这是禁用的符术,是带有诅咒的,鲜少有人知道,因为,它会使人灵智不清,时间久了还会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极其惨烈。”
他深吸了口气,又迷茫地喃喃道:“可这城中的上千人都不知去了何处?徒有符纸有何用…”
沈衡之转头问程郁:“此前可还有别的异常之处?”
程郁倏地抬起头,道:“有有!师兄师姐!我想起来了,听雪师姐留给我的最后一道寄音符,说是发现了异常,让大家去那里集合,只不过我去时她们已经不在了。”
“你们随我来!”
几人跟在程郁身后。
任时清想,多亏楼弃尘来了,否则他们还真没人善符箓之术,也分辨不出安魂符和混元符的差别。
她凑近他,低声道:“你瞧,你并不比任何人差,你也不是自己口中那个无足轻重的庸人,所以不必自扰,总会有人需要你。”
她顿了顿,又轻言浅笑道:“楼师弟,日后可不要再轻看自己。”
楼弃尘对上她清亮的眸光,宛如掉入一片柔软的星河,他笑了笑,道:“师姐说的是,日后不会了。”
任时清满意地回过头,在储物灵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尝尝这个桃花酥,我特意给你带的。”
他散漫地接过,却又温柔异常:“师姐向来这样奖励同门师弟吗?”
任时清道:“这算什么奖励,只是怕你饿而已,你先吃些垫垫肚子,等我们解决了坞阳城的事,我再奖励你吃大餐。”
楼弃尘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记下了,师姐可要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