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行人便到了钟听雪寄音符中所说的地方。
面前是一条河流,两岸矗立着几棵苍翠的树,河水清澈见底,却毫无生机,连一条小鱼都没看到。
他们正处于拱桥之上,有一条小船顺着河水漂流而下。
“不对。”任时清凝着木船,道:“这河水是逆流的!”
他们所在的坞阳城,才是被造出来的虚假幻境,死物可以复制,活物却难以制造,所以城中连一点‘活气’都没有。
沈衡之同样拧眉看去,显然也发现了,他飞身落在木船之上,催动灵力,逆转木船漂流的方向:“都到船上来!”
几人依言照做,苍明同样驱使灵力,加强转向的力度。
终于,木船逆流而上,穿过拱桥桥洞,霎时间,白光闪过,晃得几人闭起了眼,耳边忽然响起许多话语声。
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脚步声,还有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在这一瞬间,坞阳城仿佛“活”了过来,而方才的一片虚无宛如一个残酷的噩梦。
程郁不可思议地呢喃道:“这里是…真正的坞阳城?!”
街道上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人的忽然出现。
苍明思忖道:“坞阳城并不小,我们还不知晓幕后黑手所在何处,不便贸然出手,不如我们分头行动。”
“我和程郁先去打听一下钟听雪的行迹,你们去打探一下这半月是否有怪事发生,申时我们在对面那家客栈集合。”
任时清点头赞同,给沈衡之指了一条道,示意他去那边,随后叫上楼弃尘去了另一边。
二人在街上随意地逛着,一切如常,连这里的混元符都完好无损地贴在门上,商贩、行人、孩童都与寻常城镇上的没什么两样,一派烟火人间的好景。
卖糖葫芦的商贩身前围了几个小学童,目不转睛地盯着糖葫芦。
商贩被围住前后难行,无奈地吓道:“你们不去听夫子讲课,倒跑来我这里讨吃的,小心我去告诉你们爹娘。”
学童凑上前去:“我们有钱,就想要一串糖葫芦,你给我们我们就回夫子那里去。”
另一个学童张开拿着铜板的手:“钱。”
“一边儿玩去。”商贩推开他的手:“这一个铜板可不够你们买一串的。”
几个学童不放弃,依旧叽叽喳喳地跟着,走到任时清跟前时,她出声喊住了商贩。
“麻烦给我六串糖葫芦,两串给我,剩下四串给他们几个。”
商贩愣了一下,笑呵呵地接过碎银:“好嘞,姑娘您还真是心善,这些孩子调皮惯了,总是到处讨吃食。”
任时清分给楼弃尘一串,剩下的一并送给几个学童,他们拿着糖葫芦喜笑颜开,道了谢就四散跑开了。
任时清趁机问商贩:“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发现城里各家各户门上都贴着符纸,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
商贩整理糖葫芦的手一顿,仔细打量起眼前身姿不凡的二人来:“二位不是我们城中人吧?”
任时清点了点头。
商贩摆摆手,道:“也不怪你们不知道,我们城中前阵子闹了妖,死了不少人呢。”
“妖?”任时清和楼弃尘对视一眼,问道:“您可知是什么妖在作祟?”
“这我们哪能知道呢,只知道那些被妖掳走的人,回来后便昏迷不醒,没几天就死了,多亏我们城主找了位除妖的高人,给我们送了这些辟邪符,那妖才没敢再来,你们在城里也要小心着些,不要乱跑。”
“那高人是何时来的?”
商贩想了想,应道:“约莫着就前两日,六月廿五罢…奇怪,今天是廿八还是廿九来着…廿八廿八,应是廿八。”
他暗自推算日子,茫然地举着糖葫芦架子走了。
任时清凝视着他的背影,咬了一口糖葫芦,若有所思。
楼弃尘低垂着头站在她身侧,细碎的光洒在他身上,为他中和了些许淡漠感,显得十分温柔。
“好吃吗?”
“好吃。”
任时清下意识地回答,反应过来后冲他弯了弯眼:“其实我小时候也和他们一样,出来玩时总缠着人给我买糖葫芦。”
“我知道…”楼弃尘低声自语道。
任时清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笑着把手中的那串糖葫芦递给她:“师姐,这个也给你。”
任时清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这是我买给你的,你尝尝,酸甜酸甜的,很好吃。”
楼弃尘拗不过,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如她所说一般,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连带着心尖都开始泛甜,甜得让人不习惯。
他慢慢咀嚼着,味蕾的记忆回溯到第一次吃糖葫芦的画面,看着眼前宛若惊鸿的少女,酸涩的滋味突然就盖过了那抹甜腻感。
任时清见他半天没反应,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你的那串不甜吗?”
楼弃尘喉间微微滚了两下:“很甜。”
任时清笑道:“那就好,其实偶尔吃些甜食,对放松心情也有益处,楼师弟,你先吃着,在此处等我片刻。”
她回过身,去了一旁街上,抓着几个路人问了些什么。
楼弃尘看着她笑语嫣然地周旋,总觉得,她有些不太一样了,比起他曾经偷偷关注时见过的印象,不合时宜地添了一份沉稳,这份沉稳,似乎并不适合出现在两个月前还无拘无束的少女身上。
仅仅只是因为为情所伤吗?
他垂下眼帘,不敢深想。
待任时清回来,便看到他静雅地站在街头巷尾,冷清得像画中的大漠孤月。
当然,如果他嘴旁没有那点小糖渣子的话,就更美好了。
她走到他面前,弯着唇伸手帮他把黏腻的糖渣抹去。
楼弃尘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退后半步,直到对上任时清潋滟的桃花眼,才意识到什么一般避开了她的目光。
“…师姐可有发现什么?”
“嗯,发现你把糖吃脸上了。”
“…”
见他沉默,任时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被她的开怀感染,楼弃尘的嘴角不禁也染上些温和的笑意,他微低下头,凑近她道:“那麻烦师姐再仔细瞧瞧,我脸上可还有别的糖渣?”
任时清依言仔细地打量着他唇侧,好一会儿才道:“没有了。”
说着,她抬起眼,接触到他的视线,凤眸狭长深邃,在日光下直勾勾地凝望着她,似深似浅。
她有些恍神,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靠得这么近。
任时清手指轻点在他额上,把他推远了些,才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其实我方才是去问了那些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发现他们似乎都有些分不清时日,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有些人推算时间的时候,身上出现了魔气。”
那魔气极为浅淡,却足以控制普通人。
楼弃尘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任时清眸光凛冽,继续道:“他们的说法也都差不多,大都觉得今日是六月廿八或是六月廿九,可今天分明是七月十四。”
“这座城中的人,恐怕都被困在了失踪的那一天。”
城中闹的妖就是噬魂怪,他和魔族合作,先是大张旗鼓地害人,让其他人终日惶惶,心甘情愿地贴上以为能救命的混元符,使他们灵智薄弱,以魔气侵蚀控制他们的记忆。
又制造出空城幻境,让所有人困在坞阳城内,重复地过他们廿八那天。
钟听雪他们是被魔族发现,所以被一起困进了城中,而噬魂怪发现程郁后,起了贪念,并未告知魔族,反倒把他藏起来,供自己噬魂。
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任时清还是猜不到他们大费周章地把上千号人困在城中,是为了什么。
若想杀死城中百姓,魔族大可不必用此手段,毕竟杀些凡人对他们来说,亦不是难事。
“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楼弃尘静默半晌,看向她:“或许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师姐,你可曾听闻千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