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千人性命献祭,来增强自身修为。”
任时清瞳孔一缩。
楼弃尘波澜不惊地继续说道:“混元符本就会让他们灵智不清,而等到明日,也就是鬼节,阴气深重,以魔气绞杀,怨魂离体,浓烈的戾气会使死人变成魔煞之物。”
“一举两得。”
实际上,他并不在乎坞阳城会死多少人,会倒多少屋。只不过任时清在乎,任时清在这,所以他也对幕后之人生出了恼意。
他的声音清冽,在热闹的街头一字不落地落入任时清耳中。
她如坠冰窖,有一股寒意不自觉地从心底流窜到四肢。
千人祭,她知道。
前世的楼弃尘,便是这样轻飘飘地屠了一个城,用人间无辜的性命坐稳了他的魔尊之位。
自那以后,他的恶名也传开了,再没有回头路,就像开了杀戒的虎豹,一旦沾染上鲜热的血,便只会上瘾。
她不敢想象千人祭成功以后这座城会成为怎样的人间炼狱。
任时清回过神,冷静道:“走吧,先去把消息告诉苍明师兄。”
楼弃尘就那么深深地凝视着她,他清晰地看到任时清眼中情绪的转变,错愕、愤怒、冷漠、怀疑…
似在看他又好似不在看他。
师姐在怀疑他什么呢?
他缓缓跟上她的脚步。
任时清走着,余光落在沉默的少年身上,纷杂繁复的思绪之中,突然跳出了一句话:“楼师弟,你会为了增长修为不择手段吗?”
就像那些魔一样…
楼弃尘像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袖中的魔剑被他藏得更深:“不会。”
“哪怕因为修为不济被沈朝他们欺凌,你也半点不想变强有还手之力吗?”
她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神,那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沉甸甸地压抑着情绪,却因为她的话,掀起了片刻的波澜,仿佛是几分被怀疑的受伤。
任时清想,她可能是疯了,他一向不会轻易流露什么情绪,总是在人前表现得淡漠疏离,又怎么会因为这一句话在她面前委屈。
“原来师姐是担心这个。”
楼弃尘轻声笑了笑,似是放下了心,认真地回复她道:“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想,但现在…不是有师姐在吗?没有人敢再欺负我,所以,变不变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还记得,上一次朝元殿内她对他说的话。
任时清别过头看着地面道:“对不起,楼师弟,是我太过紧张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道:“我好像总是在跟你说对不起。”
还真是冒犯。
楼弃尘不以为意:“我也总是在和师姐道谢。”他微微一顿,又温声道:“这样看来…我和师姐是不是很相配?”
任时清眉心轻跳,心中的不安莫名被抚平了不少:“楼师弟,看不出来,你还会开这种玩笑。”
楼弃尘垂下眼,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师姐看不出来的事还有很多。”
二人回到客栈时,苍明已经找到了钟听雪,几人正围坐在一起沉思着。
任时清和钟听雪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听雪师姐,你是如何进来的?”
钟听雪回忆起那日的细枝末节,缓缓道来。
她发现异常后便命师弟们在桥头处汇合,待到她靠近河流之时,不知是谁在背后偷袭了她,将她打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在这里了。
她说:“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到两个人影在面前说话,但我觉得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城内普通的百姓。”
任时清与楼弃尘相看一眼,就是魔族在搞鬼没错了。
千人祭,很有可能会成真。
她心下一沉,将方才感受到魔气之事和他们说了一遍。
闻言,在场所有人面色都难看起来。
任时清又问道:“师姐,城中的人可是无法离开此处?”
钟听雪点了点头:“不错,进来后我曾试过离开坞阳城,但这里的边界似乎被什么东西隔住了,连我也不能攻破。如今这座城,只进不出。”
苍明给自己倒了杯茶平复心绪:“既然出不去,当务之急,要先把那满城该死的混元符毁掉。”
钟听雪道:“按照师妹所说,魔气已经入侵,我们怕是很难毁掉符纸,他们对这个辟邪符深信不疑,宝贝得紧,我连靠近看一眼都不行。”
沈衡之目光凌厉,决然道:“不必管他们,入夜我们一起把混元符都毁掉就是。如今我们在明,魔族在暗,总该做点什么逼他们现身。”
苍明沉吟道:“也好,正闹过妖,城里的人夜里大概不会出门来,我们只管去毁了那些符纸。”
入夜,所及之处灯火既灭。
趁此机会,一行人分头将城中几百户人家房门上的混元符悄然撕下,任时清掌心托起业火,把它们一并烧毁。
钟听雪盯着四散的青烟,道:“这样他们总该清醒些了吧。”
任时清却不敢放松,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悬在心头。
须臾间,像是为了印证她脑海中的想法,恐慌的惊喊声自街头响起。
“来人啊,救命!有怪物!”
一个中年男子慌不择路地冲一行人跑过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救救我,我家里有妖物。”
苍明将他扶住,抚慰道:“这位大哥,发生了何事?”
他不安地频频回首,似乎身后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在追着他:“那…那东西太恐怖了,七窍都在流血!”
“七窍流血?”苍明即刻想到使用混元符后的死状,说道:“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不!不行,她的长舌差点把我缠死,我拿剪刀戳伤她才逃出来,我可不敢再回去。”
他惊悚的大喊声早已惊动了不少人,他们纷纷打开门探出身来,其中一人朝他翻了个白眼:“我说老钱,大晚上的不歇息在这鬼叫什么呢,也不怕招来妖魔鬼怪。”
话音落下,又有一个妇人从家中跑了出来,抱着怀中的孩子,面色惨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苍明循声望去,只见那半大的孩子,七窍流着血,却是笑脸盈盈,透露着几分诡异。
“怎么会这样?”
钟听雪冲上前去,一边对着妇人怀中的孩子输去灵力,一边回头喊道:“混元符不是已经毁了吗,为何还会有七窍流血之人?”
任时清静了静,沉吟道:“我们来得太晚了,孩童体弱,恐怕早已承受不住符咒的威力。”
凄厉的叫声早已将整座城唤醒,街头巷尾不知何时聚满了人,惊骇不已地低语着。
“这…这都是什么事,怎么偏生发生在我们这里!”
“怕又是有妖孽在作祟吧…”
“城主分明给了我们纸符辟邪,怎会突然失效了呢?诶,你…你家门上的纸符呢?!”
“在门上呢,我碰都没…纸…纸符呢?我的纸符去哪儿了?”
“我家的也不见了…”
沈衡之眉心蹙了蹙,大声道:“各位静一静,稍安勿躁,纸符并不重要,我们是仙门弟子,特地来替大家除妖降魔的,若有妖在此处兴风作浪,我们定不会轻饶他们。”
“你…你们是仙门的人?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有仙门的人要来。”
“就是,别是哪里来诓骗我们的吧?”
人群中突然有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是他们,就是他们撕了我们的辟邪符,我方才亲眼看见了,他们才是和作恶的妖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