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清已然入睡,不知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梦中,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置身其中便叫人分不清方向。
任时清凭着感觉胡乱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刺眼的白光晃过,长剑争鸣的声响忽然传入她的耳中。
她适应片刻后,便看见一个清秀乖巧的少女在练剑,少女的动作并不熟练,拿剑的手看起来也很勉强。
任时清靠近她,她却毫无反应,好似看不见她一般。
“云裳。”
听见有人喊她,少女赶忙丢开剑,笑道:“陆师兄。”
被唤作陆师兄的男子一袭蓝衣,但面上仿佛蒙了一层雾,十分模糊,任时清无法看清他的脸。
只见他朝她走去,声音有丝无可奈何的严厉:“你又偷偷练剑了。”
云裳低头看地,心虚道:“我只是有些无聊。”
蓝衣男子轻叹一声,道:“我不是买了许多话本子给你看么?”
“我看了好多遍,都快会背了,陆师兄,我不想一个人在屋里躺着。”
云裳抬头看向他,脸色苍白,显得十分可怜。
蓝衣男子走到一旁,把剑捡起来,声音宠溺:“那我练剑给你看,可好?”
“好。”
云裳点点头,到一旁的摇椅上坐下,似乎开心了些,只是眸中深处还潜藏着一些失落。
任时清眉间轻蹙,莫名与她有几分感同身受,好似有什么连接在她们二人之间,使得她们情感相通。
蓝衣男子持剑而起,剑光霍霍,矫若游龙,挥出一道道剑气。
只远远看着,任时清便看得出他剑术极好,或许比沈衡之还要好,她动了动,想靠近看得仔细些,却惊动了他,和他四目相对。
任时清微偏了偏头,他看得见她?
她正欲开口说句话试探一下,却听到什么声音自很远的地方空空传来,而后兀地传来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
清晨,日渐高升,缕缕光辉从窗逢挤进屋内。
任时清感知到光亮,才悠悠自睡梦中转醒,身上出了一身细汗。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知为何,她昨夜睡得格外沉,沉得身心都觉疲累。
可近几日她既没有费力除妖,也没有费心思考,有什么可累的?
任时清暗自思量着,只当是受到了怨气的影响。
一出门,沈衡之就这样执剑迎面而来。
她有点恍惚,这场景好似在昨夜梦里见过,可梦里实实在在见过什么,她又想不起来了。
见她一动不动,沈衡之驻足在她身前,问道:“怎么了?”
任时清摇了摇头:“没事。”
沈衡之淡然看着她,问道:“今日秋收宴,可想好了如何试他们。”
任时清有些头疼:“不知,到时候再说吧。”
沈衡之盯了她半晌:“你当真没事?”
“有事也不会麻烦沈师兄你的,不必担心。”
恰在此时,任云潇的寄音符传了过来。
“时清,无尽天传来消息,仙尊已重新布下蛮荒结界,但你所说的怨灵,他们并未在密室中找到,怕是逃了出去,你们此行要多加小心。”
话音落下,寄音符瞬间消散。
任时清揉了揉眉心,若是怨灵悉数跑了出来,得此机会,必定来临燕城寻仇,不论是陆元青还是于向明,怕是都不会安宁。
她若有所思地抬眸,便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楼弃尘。
他一身雪衣墨发,十分显眼,却只是神色不明地望向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任时清抬腿主动朝他走了过去:“你怎么只站着不喊我?”
楼弃尘清寒的黑眸凝着她,声音有些闷:“我怕扰了师姐和师兄说话。”
路过的林怀旭听了一句,忍不住又在心里暗骂,死绿茶,越来越茶。
任时清笑道:“有什么扰的,我同他本就没什么话说。”
楼弃尘弯起了嘴角,好似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便放晴了:“师姐不会怪我就好。”
沈衡之跟在任时清身后,同样听清了他的话,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莫名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这个认知让他不太舒服。
他走上前去,道:“师弟多虑了,若是有话要说,我自是会找一个你叨扰不到的地方。”
楼弃尘淡淡道:“是么,那我下回走路该小心些,省得无意间叨扰了师兄。”
任时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打着哈欠点评道:“你们俩互相还挺客气的呢。”
楼弃尘恢复了神色,温声问道:“师姐昨夜没睡好吗?”
任时清点点头:“是有点,睡得有些累。”
累?
楼弃尘顷刻间想到昨夜一晃而过的阴狠怨气,眸中一凛。
看来昨夜,不是他的错觉。
有什么东西,在觊觎他的师姐。
栖云山庄,枫如烈火。
秋收宴设在傍晚,华灯初上,佳肴琳琅满目。
皇帝见了几位修士,总免不了寒暄一番,任时清自觉口才不好,钟听雪以前又跟皇帝有仇,便推了沈衡之上去应付。
任时清随手拿了个果子吃,冷不丁和皇帝身后的国师撞上了视线。
国师冲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这时,一个长相板正的男子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任时清疑惑看向他,男子一身正气凛然,十分有礼貌地抱拳欠身,自我介绍道:“任道友,在下于向明,想与任道友切磋切磋。”
“切磋?”
“正是。听闻任道友不费吹灰之力便了结了城中怨灵,我想任道友有如此修为,定是人中翘楚,若能切磋个一招两式,我的剑式定能精进许多。”
任时清:“”
到底是谁在外面把她捧得这么高的?
她无奈道:“我不会用剑,你若想精进剑式,和他切磋更为合适。”
于向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了沈衡之。
沈衡之缓步朝她走来,道:“这时候倒知道想起我来了。”
任时清:“不然呢?来都来了,你总得有些用处。”
沈衡之面上并无波澜,心中却莫名为她找自己办事升出些异样情绪,即便这态度比起以前差了许多。
他回头布下结界以免伤及他人,而后看着于向明,道:“于道友,我来与你切磋,打赢了我,才有资格与我师妹论高低。”
于向明眼中同样十分坚定,拔剑出鞘,剑意凝于剑上,朝他劈斩而去。
沈衡之持剑飞身迎敌,两剑相撞,不分伯仲,争鸣的声响落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任时清神色微变,不对劲。
她始终想不起来昨夜梦见了什么,可是对这剑鸣又有些隐隐的熟悉感。
楼弃尘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看得见她的目光落在沈衡之身上,一动不动。
他垂眸,将手中的果酿一饮而尽。
四周已经围了许多人,结界中,灵压威荡,剑影令人眼花缭乱。
风吹乱了沈衡之的衣袍,他猛地踏空而起,挥出凌厉的剑芒,于向明提剑抵挡,却有一道极细小的剑气避过了他的长剑,乘风而来,直击向他心口。
于向明眉心一凝,收起长剑急速后退,稳稳落在地上。
“我输了。”
沈衡之将剑归于身后,棋逢对手,让他眸中也染上一丝兴奋:“是我取巧,于道友的剑式亦让我受益颇多。”
“输了就是输了。”于向明正色道:“待我学成,下次必定赢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沈衡之在众人的围观下,一步步走向任时清,问道:“如何?”
任时清想了想,道:“不是于向明,他怎么看都是个单纯的呆板剑痴。”
沈衡之微微一顿,他想问的其实是,他的剑招与于向明相比,如何。
但她既已误会,他也不会多问,便道:“的确,他剑意纯粹,不像是会杀害那一群修士的人。”
月下,二人迎风而立,郎才女貌。
楼弃尘紧握着酒杯,眸中没什么情绪,静静地欣赏着如画的佳人才子,如他所说一般,没去叨扰。
他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弄死沈衡之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