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石镇,没有临燕城中那般高耸的楼房,古朴而平凡的石屋铺在地平线之上,傍着溪流的墙面生出些斑驳的绿藓,倒映在溪流中,溪流便成了一面浅绿的水镜。
可以想象得出来,这里的生活是如何祥静、惬意,如果没有鼠疫的话。
如今因为鼠疫,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只有零散的几个妇人在溪边闲聊洗衣。
任时清几人无畏地走在街道上,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苍明拿出寻妖盘,凝起灵力运转,一般来说,妖力越盛,寻妖盘的指引会越明显,就像清风岭寻狐妖时那样。
但他等了良久,寻妖盘却迟迟没有反应。
苍明疑惑道:“我这寻妖盘坏了?”
任时清思索半晌,道:“也有可能不是鼠妖。”
她微一停顿,目光落在街头巷尾买菜的行人身上:“先看看镇上的情况吧。”
苍明点了点头:“也好。”
任时清走着走着,便听见溪边说着家长里短的妇人忽然消了声,她侧首看去,原是有一名头发凌乱,面色枯黄的瘦小妇人也来了溪边。
那些妇人静了一瞬,就又说起了话,只不过这次的语气中,带了点轻视,直向那瘦小妇人抛去。
“巧娘,又来给你家生儿洗衣服呢。”
巧娘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哎哟,你倒是很爱生儿,就是不知道他爱不爱你这个疯娘。”
“你这话说的,疯娘也是娘,为了生养她家生儿,她每日还要到处抢吃食,多不容易。”
“这么不容易,不如染了鼠疫死了重新投胎算了。”
妇人又开始笑。
巧娘忽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们,面颊枯瘦,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让人禁不住心生骇意。
那几个妇人便渐渐止了笑,把衣服收进木盆里,赶忙起身走了。
“又发疯病了,快些走吧。”
“真是不吉利,回去我可得好好去去晦气。”
任时清凝神听完,觉着这正是苍明发挥的好时候,便拍了他一下:“苍明师兄。”
苍明远离了她一步:“你莫不是要让我去跟她们聊天吧?”
任时清微微笑道:“你最合适。”
苍明叫道:“不公平!这两个不是长得一个赛一个勾人,凭什么只要我去。”
任时清指了指楼弃尘:“这个太闷。”又指了指辞忧:“这个太不正经。”
“所以,只能靠你了。”
辞忧挑眉笑道:“任姑娘,我觉得我挺正经的。”
苍明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应下,又转身搭上了楼弃尘的肩:“你同我一起去。”
楼弃尘被拖着走,眼神阴沉下来,他不想让师姐单独跟那个红衣男待在一起。
于是他长手一伸,拽上辞忧的袖角,把他也拖了过去。
被留在原地的任时清:“”
但愿那几个妇人不会被他们三个吓到。
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几个妇人见到三个丰神俊朗的少年走到自己面前,霎时间眉开眼笑,竟也不怕他们是哪里来的妖精。
苍明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礼貌地笑道:“各位夫人,我们是仙门弟子,特为除镇上鼠疫而来,可否问你们些情况?”
“原是仙门中人,难怪这般俊,还会叫我们夫人。”
妇人笑着,话也脱口而出,想起鼠疫的事,才又严肃下来,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道:“哦是为鼠疫来的,仙使尽管问,我们知晓的定会告知于你。”
苍明问道:“你们镇上感染鼠疫之人可还活着?”
妇人摇了摇头,面露惊慌:“这疫病邪乎得很,得了病的人变成老鼠样不说,还会吃人!镇上府衙为了避免他们伤人,就把得病的通通烧死了。”
“只不过按理说都烧死了,就不该再有人得病了,可不知怎的,还是时不时地冒出两个,弄得人心惶惶,如今只要有人发热便会被拉去烧了。”
苍明凝眉问道:“可曾有医者来看过?”
妇人叹道:“一开始是来了个厉害的医者,不过后来治不好,病状还越发奇怪,那医者就走了。”
“就怕是什么妖邪在作乱。”
苍明宽慰道:“不必担心,若是妖邪,我们定会将它除了去。”
听了他的话,妇人放松了些:“是是,有仙使来我们就有救了!”
说着,眼睛又时不时地往楼弃尘身上瞟:“那个这位仙使可曾娶亲啊,若是不曾娶亲可以看看我家女儿。”
又有一妇人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他女儿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反正我是个寡妇。”
苍明:“”
他有点插不上话了。
“不需要。”楼弃尘眸光流转,瞥了眼那方在石凳上坐下的任时清,沉声道:“我已有婚配。”
任时清接收到他的目光,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瞧那几个妇人的样子,大抵也猜得出来是在夸他,便打趣般地朝他咧了咧嘴,而后又指了指那边尚在洗衣服的巧娘。
楼弃尘会意,问那几个妇人:“那人为何不同你们一起?”
妇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了巧娘,忙道:“仙使可千万不要搭理那个婆娘,她是个疯的,早年间被丈夫抛弃,后来儿子又死了,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非说自己儿子没死。”
“镇上本有人见她可怜接济她,哪料到她发起疯来把接济她的人捅死了。”
“想来她这样的人,会发生这种事全然是报应。”
苍明轻“啧”一声,还不等他说什么,那妇人便问他道:“仙使你呢,你可曾娶亲啊?”
另外的妇人又问了辞忧一遍:“仙使”
终于打发了那些妇人,苍明口干得恨不得直接喝了那溪水:“任时清,回涟华峰你不给我喝百花酿我跟你没完!”
“是她们太能说,怎能找我要赔偿?”任时清撇了撇嘴,起身问楼弃尘:“她们说了什么?”
楼弃尘敛下眉目,除去“已有婚配”一事,温声把方才问来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任时清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巧娘,她此时已洗净了衣裳,正要起身回去,冷不丁和她四目相对,又十分怕人一般低下头走了。
任时清也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毕竟目前最要紧的,是解决这个不知何处来的鼠疫。
几人商量一番,还是打算抓一个得病的人来瞧瞧,但得病的人已经都被烧死了,便只好先去客栈住下,等下一个有症状的人出现。
在去客栈的路上,楼弃尘忽地喊她:“师姐。”
“嗯?”
“你觉得我太闷了吗?”
任时清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着她随口说的话。
他的黑眸冷沉,静静地注视着她,好似一个在等待她审判的囚徒。
任时清弯眼浅笑道:“你不要多想,我说的太闷,自是较那些妇人而言。”
“但于我而言,你这样正好。”
说完,她便见楼弃尘微挑了挑眉,被树叶揉碎的光亮在他眼中洒得满满当当。
他低声笑道:“师姐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