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清又晃了几轮,但她今夜好像实在很晦气,点数一直投不大,没一会儿,便又输去了四、五瓶灵药。
她彻底沉默了,也总算能理解那些赌徒的心理,既不服输,又抱着总会转运的侥幸,难怪最后败的连祖坟都挖空。
楼弃尘笑意温然,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递到她眼前:“我今晚运气好似很不错,师姐可要到我这儿借点运?”
这话要换人说,任时清定然要觉得他在嘲笑她,但楼弃尘的语气太过真诚,眼中也没有半分炫耀之意,就像真的在邀请她一般。
她将信将疑:“你确定这样能借到好运?再输下去我要把储物灵袋都送你了。”
楼弃尘道:“不确定,我也未借过别人。”
想来也不会更惨,任时清索性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她就不信今晚一把都赢不了。
她感觉到掌心下的指节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他的手缓缓收拢,牵住了她的手,轻柔又带着点不容挣脱的力量。
肌肤相触,温凉如玉。
楼弃尘把木盅推到她面前:“师姐试试。”
任时清一只手被他牵着,一只手拿着木盅,动作也有几分滞涩,骰子相撞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愈发响亮清脆,微弱的震感沿着手心直袭向手臂、肩膀、心脏。
她“砰”的一声把木盅拍到桌上,抬眼看去,却发现楼弃尘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木盅上,好似并不关心她有没有转运、掷出了几点。
他只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勾唇淡笑。
一时间,四目相对,寂静无言。
任时清突然觉得她方才拍得太用力了,否则怎会震得她心脏狂跳。
她咽下想要说的狠话,低下头去看打开的赌盅,一个一点,一个二点。
任时清:“”
哦豁,运气更差了。
她的心脏这下是平息下来了,直接也不跳了。
任时清当即要把手抽回去,借的什么运,分明是他把她仅剩的那一点运都吸走了。
楼弃尘却不由分说地攥紧了她的手:“师姐,不要耍赖,我还没摇。”
说着,他拿起木盅也晃了几下。
任时清觉得他晃得格外慢,格外久,方才分明都是随便一晃就放下了的,这一次偏偏求神告佛似的,不紧不慢。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她被牵住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可不过是投个骰子比个大小,无关修为、无关人命,又有何好紧张?
“师姐赢了。”
楼弃尘略带笑意的声音低低传来,任时清这才回神,垂眸看去,他掷出了两个一点。
她突然生出一种他一晚上都在故意逗她玩的感觉。
她有些懊恼,难不成自己真被输昏了头不成,连借运这么离谱的事都信了。
沉吟半晌,任时清把手抽了回来,道:“不玩了。”
“好。”
楼弃尘应声,又把方才赢来的灵药都还给了她。
任时清不解:“做什么?我输掉的就是我输掉的,不需要还给我。”
“不是还的,是我输的。”
楼弃尘的目色染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直勾勾地锁着她:“我输了,我归师姐,我的东西自然也归师姐。”
任时清:“”
诱惑,这都是美色的诱惑。
她静默良久,忽地抓上他的胳膊,把他从木榻上拽了起来,几瓶灵药也顺势都塞到他怀里,然后把他拽到了门口,打开门,一下把他推了出去。
“回去歇息吧。”
楼弃尘微一挑眉,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关上了。
他停顿片刻,知她还在门后,弯了弯唇角,懒懒道:“我走了,做个好梦,师姐。”
任时清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虽不是什么十分花痴之人,但对着这样的攻势,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她把自己甩回到床上,目光无意间瞥到木榻,那只被牵过的手又隐隐发起热来。
她想,楼弃尘的手怎么这么凉呢
翌日清晨,任时清是被苍明的敲门声吵醒的。
苍明见她一副怏怏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着?你想了一晚上鼠疫的对策?”
任时清:“”
惭愧,她一晚上都没想鼠疫的事。
任时清摆摆手,道:“那个男子如何了?”
苍明道:“他还是昨天那样,不过,好似妖化得更严重了,我方才去看,他的身体又缩了许多。”
任时清眉间轻蹙,找不到妖气的源头,那便先去找林昭,既是特意为鼠疫来的医者,看过的人定比她们见过的多。
思及此,她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辞忧,他正站在客栈中央的院子里,一名玄衣女子低着头在向他禀报。
感知到她的视线,辞忧望了她一眼,而后对那名玄衣女子说了些什么,玄衣女子便点了点头,瞬时离开了此处。
任时清和苍明向他走了过去,问候道:“怎么,你这阁主方才离开一日,便不行了?”
辞忧的声音有一点无奈:“昨夜不知是哪位与我有仇的仁兄,把我无相阁的房顶破了个大洞,然后莫名一把剑从天掷下,砸烂了小倌表演的高台,好在没砸到他们身上,否则我才是真的亏大了。”
“看来阁主的仇家很多。”楼弃尘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边,抱着臂笑看向他。
他笑的无害,辞忧却莫名觉得他潜藏了一抹幸灾乐祸,顿了片刻,才道:“买卖嘛,总会有许多矛盾。”
苍明回头道:“师妹,今日可还要去找其他得鼠疫的病患?”
任时清沉思道:“今日我想,先去打听打听那位前阁主的下落。”
苍明笑了笑:“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
辞忧似乎在愣神,忽地眸光一转,视线落在任时清身上:“你不问我为何要找一只妖吗?你就不怀疑我居心不良?”
“有什么可问的,你那无间城什么妖魔鬼怪没有。”任时清淡淡瞥他一眼,道:“当然了,你若是居心不良,我就让苍明师兄给你两剑。”
苍明:“”
“为什么是我给?”
辞忧轻笑一声,又恢复如平常那般不正经的模样,悠悠道:“时清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敢藏不良的居心。”
“走吧。”
任时清转过身,一下撞进了楼弃尘幽深的黑眸,她的脚步轻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早啊楼师弟。”
“早”
楼弃尘话还未说完,苍明已经走过来,搭上了他的肩,把他拽了出去:“楼师弟,你饿了没,我方才看见有个人吃馄饨好香,看得我也嘴馋,咱一块儿尝尝去。”
楼弃尘额角一跳,面无波澜地扫了一眼搭在他肩上的胳膊。
任时清突然跟上来,喊了他一声:“楼弃尘,你最近修炼得怎么样?”
听苍明问他饿了没,她才猛地记起,他的无妄蛊已解,可以如常人一般修炼了,凭他的领悟力,炼至辟谷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楼弃尘的身子微微一僵,好半晌才看向她,浅笑道:“抱歉师姐,要让你失望了,还是没有长进,我大概真的没有什么天赋吧。”
任时清顿了顿,又粲然一笑:“是我心急了,你不用灰心,修炼本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苍明啧道:“败人胃口犹如杀人父母,好好的提什么修炼,楼师弟别搭理她,跟我走,我请你吃馄饨。”
任时清:“”
楼弃尘顺着苍明的动作缓步走着,微垂下眼,长睫挡住了眸中的阴郁之色。
他修不了道,自他用浴血剑杀了第一个人起,魔性便在他体内种下。
他注定,要做个杀伐屠戮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