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射出的灵箭盛放出金芒,同黑色雾气交织在一起对抗着,两者不分上下。
楼弃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任时清身上,梅花妖突然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把伞递到了陆归一手中,径直走了出去。
梅花妖倒在地上,半撑着身子抬起眼,就看见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少年。
“陆妄”
楼弃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调晦涩,透露着危险的气息:“谁允许你伤她了。”
梅花妖仰首喘着粗气,受伤的人分明是她!她连那个女修的一根毫发都没有碰到。
“她该死,谁让她同我争抢!”
她不甘地想着,又反应过来他是在为她对她动手而生气,怒声道:“你在意她是不是?你还说你不喜欢她?!”
“我从未否认过。”楼弃尘冷睨她一眼,蹲下身。
梅花妖疯狂喊道:“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
“在我看来,你自是哪里都不如她的,但我不是陆妄。”
楼弃尘稍一停顿,晦暗的眸中越发阴鸷:“你不该找死。”
梅花妖愣了愣,不明白他那句“我不是陆妄”是何意,也来不及深思。
因为此时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察觉到了他的杀意。
那是比前几日他知晓她害得他被国主和城中百姓误解追缉时,还要重的凶戾之气,似乎与那女修的安危相比,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她强撑着想要后退,可方才平安符那一击重伤了她,如今只吊着一口气,动作也变得缓慢。
楼弃尘没想给她任何生的机会,短刃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妖丹处,丝丝黑气缠绕在伤口。
梅花妖震惊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妖气正在一点点散去,意味着她即将魂飞魄散。
她气若游丝地伸出手,透过雨幕模糊不清地看着他,半是不甘,半是绝望。
“陆妄,从始至终,你对我就没有半分好感吗”
楼弃尘目色冷淡地拔出短刃:“自己去幽冥川问他吧。”
短短一息之间,梅花妖便散作了幽幽浮光,消失在整个天地间。
他没有半分波澜,起身继续注视着任时清利落回击的身影。
她的青丝早已被风吹拂得凌乱,偏又那样生机蓬勃,坚韧不屈地抵抗着,仿若无尽深海上高扬的孤帆。
许是感知到她的力量不容小觑,四处袭击的黑色煞气忽然间转头一齐汇入半空中。
黑雾陡然扩大,鬼魂肆虐,快速旋转,阴冷腐朽的气息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
倏地,风云涌动,苍明和沈衡之停下手,一同看向另一边镇定自若的任时清。
玄卿大喊道:“姑娘,快动手!”
任时清了然,玄卿说过,亡魂凝聚在一起的时刻,正是诅咒最强的时刻,亦是一举击溃它们的最好时机。
她持弓凌空而起,仿佛踩着风步步登高,扬起的沙尘中有碎石子锋利地划破了她的侧脸、脖颈,留下道道血痕。
“师妹!”苍明担忧地喊着,正想上前帮她一把,却被沈衡之一手拦住。
他神色从容地肯定道:“她做得到。”
他能感受到,她散发出的灵力浓郁而纯粹,是他也无法企及的力量。
任时清静下心绪,按照玄卿所教的那般,谂出诀法:“万物归尘,邪祟尽散。”
话音落下,她脸上和脖子上的血痕瞬间消失,伤口一一愈合,手中结印凝出一支金色的箭,刺眼的光芒在指尖凝聚。
一瞬间,箭矢含着破天之力射出,金光犹如贯日的长虹,直奔尽头处乌泱泱的云海。
强悍的灵力与邪祟的煞气撞出一阵阵气浪,自空中向四面八方震出,晃得众人不禁别开了视线。
谁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回过神来时,来势汹汹的煞气已经被她一箭打散。
万道星芒洒下,凝结了千百亡魂的黑雾被光侵蚀消失。
雨停了。
任时清垂首看去,除却他们几人,方才还生龙活虎的那一群人,都僵冷地立在了原地,仿佛成了干尸和骷髅,慢慢地,被风一吹,便破碎成了灰烬。
她缓缓落在地上,力竭的空虚感使她整个人都有些飘然。
楼弃尘伸手扶住她,温声道:“师姐若是累了,可以靠着我。”
不久前那潮湿的拥抱似乎近在眼前,任时清不自在得赶忙站直了身子:“不不必,我不累。”
楼弃尘微挑了挑眉,不但不放手,反倒暗暗使劲扯了她一下。
任时清对他总是不设防备的,轻轻一拽就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怀里。
她尚在愣神,他浅含笑意的声音就在上方响起:“不累也可以靠。”
任时清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她这师弟做了一回将军后,胆子愈发大了起来,若在从前,他可不会这样强硬地把她拉到怀里。
她思量着,索性顺势把脑袋抵在了他胸前。
毕竟她真的挺累的。
反正就靠着休息一会儿,应当也不算什么逾越的亲密举动吧。
苍明牵着陆归一踌躇了好半晌,才摸了摸鼻子道:“那什么我也不是想打扰你们,就是还有小孩子在这儿,你们注意点儿影响。”
闻言,任时清登时像个被压到极致的弹簧,“噌”地一下弹了起来。
沈衡之眉目冷沉地站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陆归一手捂眼睛别开脸道:“没事的姐姐,你和哥哥继续就好,我不偷看。”
任时清:“”
她静默片刻,像是想到什么,忽地指着楼弃尘问道:“你喊他什么?”
陆归一扬起一个笑脸:“哥哥啊。”
他没有再把楼弃尘当作陆妄,便说明他已经自轮回中清醒过来了。
任时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方才那团引起诅咒的邪煞之气全部消散后,所有人都化作一堆枯骨随风而去了。
因为他们本就是死了一千两百年的死尸,早该自这世上消失的。
陆归一也应当如此。
可他却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甚至似乎连焰尾蜂的毒都没了影响。
玄卿走上前来,摸了摸陆归一的头发,对任时清道:“我知道姑娘你在疑惑什么,他还活着,是因为当年陆妄给他渡了魔煞之气,让他死而复生了。”
陆归一点点头:“是陆将军救了我,我知道的。”
玄卿站定在楼弃尘身前,划破指尖在空中画出一个金色的血咒,谂起诀法。
他用尽了浑身法力,黑发都渐渐白了。
在他的催动下,楼弃尘身上的外伤逐渐愈合,陆妄的那一缕分魂缓缓从中抽离。
他半漂浮着,魂体几近透明,唯有一双血色的瞳孔清晰得分明。
玄卿叹了口气,道:“小将军,你输了,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