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市就像一个气球，本来鼓鼓囊囊一大坨的在眼前，突然被人用针戳了一下，啪的一声就没了。
破碎的市场并不表现出价格的崩溃，而是表现出人对房子的厌恶，提到房子人的潜意识里，想到的都是操蛋的事儿！
每次老王跟别人聊房子时，要么对方防骗子一样防着他，要么就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身边卖过期房的同事也是焦头烂额，那些买了期房打算转手挣一笔钱的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面临的问题不是亏钱那么简单，而是大多数楼盘根本就没人问。即使有人问，一手市场也会直接将有意向的客户抢走，他们根本没机会去二手市场。
幸好老王只有安然和英姐两个买了房的客户，她们目前谁也没有后悔。
发了一上午海报，除了几个闲的没事儿找茬，对他冷嘲热讽的，其他人根本不搭理老王。
有礼貌的人接过海报一言不发转头丢进垃圾桶，没礼貌的就冷嘲热讽起来。老王只好转身离开，没必要浪费时间去争论。
“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出来卖房子，多缺德呀！”
老王被气笑了。
“大姐，我是卖房又不卖身，怎么就缺德了？”
“卖房比卖身还缺德呢！你们哪有实话？全世界的房子，哪个地方像你们这么卖？公摊面积和建筑面积都算买家头上，90多平米的房子买回来，就那么一点儿。
买了烂尾房不但不退钱，打官司还说是买主的责任，缺德呦……”
老王赶紧跑了，不怪人家说。他是卖房的都算不明白面积问题，一套房子户型图上的面积，总是改来改去的。
老王如果自己要是买房子，就拿把卷尺把房间面积量出来，然后除以价格看看每平多少钱。置业顾问说的面积没有毛用，那玩意儿都是扯蛋。
今天又是周六，老王觉得自己非常需要开个会鼓鼓劲儿，虽然领了十万块提成，但是他仍旧感觉卖房子前途渺茫啊！
然而，今晚会上的气氛有些诡异，董事长根本没露面。休息时在楼道里抽烟，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老江一直陪在老王身边，没机会听这些人在说什么。
接下来行政主管突然宣布，取消大家底薪。虽然他说的理由冠冕堂皇，但是老王知道，散伙的时候到了！
走出写字楼，老王抬头看着这座高大的如巨人般的建筑，无论它多么高大威武，都不过是个死物而已，离开人创造不了任何价值。
就跟自己干的活一样，无论多么风光赚钱，其实并不能创造价值，没有自己的推销，该买楼的人照样会买。
“听说了吗？董事长跑了！”
“跑了？”
亿莲悄悄的告诉他，老王惊讶的问。
“我听说他以前的组织的团队，卖了许多期房现在都降价了，买房的业主不答应。还有很多的期房烂尾了，所以那些业主都在找他。”
“那也不关他的事儿呀！”
公司只负责分销，那些楼盘都是手续齐全的，烂尾关董事长屁事？那些批件是废纸吗？
“反正买房的都在找他，说是被他忽悠才买的。”
老王叹口气，想想他也不冤枉，如果不是他极力鼓吹，那些人真就未必会买。
可是买卖责任明确，如果不是他们贪心也不会出问题，买了房子自己住你管它值多少钱？现在掉价了就闹事，如果涨价了呢？难道还会分给卖房子的！
至于烂尾那就不是卖楼的问题，甚至都不是开发商的问题。哪个买家是因为信任开发商掏钱买房的，他们信的是谁，谁TMD心里有数！
公司与员工的关系可以对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一个人要求另一个人做什么，首先是另一个人在两个人的关系里，要有所收获。如果没有任何收获，又凭什么听你的呢？
所以当一个公司不给底薪时，那么员工就可以不上班了，反正你又不能扣他工资了！
于是老王也就开始找新工作了，奇怪的是他也不算失业了！就像很多夫妻，虽然没离婚却过着单身生活，于是又开始结交新的异性朋友了！
好在十万块的提成已经拿到了，现在躺平一年半载至少有饭吃。但老王有点爱上了销售工作，因为他喜欢这种工作环境。
所以不到一个星期他又找到了一份销售工作，成了一个家装顾问。
“房地产是夕阳产业了，你干家装，这个算是下游产业，我看也干不了多久。”
小吉在公司做的不错，这个月还涨了工资。但跟老王的提成比，工资就不值一提了，听说他卖不了房了，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你咋不盼着我好？”
老王一手拿着菜，嘴里说。
“我就说，让你跟我卖车，新能源车前景不错。”
“少来，你是想我天天在你眼皮底下吧，我才不呢。”
小吉很想他跟自己一起卖车，那样就可以每天在一起上班下班，想想都非常浪漫。
但老王可不想这样，距离产生美，他不想两个人在一个公司上班。保持点距离和神秘感，还是有好处的。
还有一点是老王没跟小吉说的，他卖了两套房可能都需要装修，而自己对装修一窍不通是不行的。人家在自己手里买了房子，自己拿了佣金总要做点什么，否则老王心里会觉得不踏实。
“好好卖车，销售这一行是捷径，找工作本质也是在销售，卖的就是自己。”
这是老王最近总结出来的道理，成为一个好销售，至少找份工作不成问题。
“有道理，老王你还挺会总结的。”
小吉夸了他一句后，用力的挽着他的胳膊。
“不帮我拿东西就算了，还吊着我这条胳膊，欺负人是不是？”
“就欺负你……”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家走。
“喂~别走，少一块钱。”
超市老板拉住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迷彩服，一瓶最便宜的二锅头已经被他喝了一半。
“对不起，我实在没钱了，我明天把钱给你送来。”
“没钱你喝什么酒呀？”
老板不依不饶的。
老王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心想这人酒瘾真大，白酒对瓶吹还不吃菜，居然喝了半瓶了！
不过，听声音这么耳熟？
老王凑过去一看，果然是钱老二，那个工地上最牛掰的工友，抹灰最快的家伙。
“老板，我替他付。”
老王扫码付了一块钱。
“二哥，我家就在附近，咱们好久不见了，一起喝点？”
钱老二这人非常要面子，所以老王对他的近况没有询问，打算骗回家喝上酒，再慢慢的打听。
“不了，老王，谢谢你。”
钱老二低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抓紧手里的半瓶酒，有了这个，今晚他还能熬过去。
老王看着钱老二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舒服。钱老二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但他是条汉子。
他干活拿钱从不偷懒；他吃喝嫖赌却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他把抹灰的手艺做到最好无人能及；他讲义气，老姜施工队没解散时，他从没有因为别人给的钱多被挖走。
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今天潦倒落魄成这样？
钱老二拿出手机，这是他身上，剩下的最值钱的东西，这个他不敢拿来换酒喝。因为他在等律师联系自己，只有打官司赢了，才能拿到赔偿，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消息不是律师发来的，是老王发来的。
“二哥好。”
简单的三个字问候，还有1000块的转账。
钱老二看到消息和转账，抬头望着天，眼睛酸酸的感觉。然后他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慢慢的蹲下来把头埋在两条腿中间。
泪水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出，他就这样，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蹲在马路边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落日的余晖透过树叶，照在他穿的迷彩服上。这一刻，他像一个受尽屈辱的战士！
钱老二买了袋馒头和半斤花生米，他领了老王转的一千块。没有回消息说谢谢，因为就这样说声谢谢，显得太轻佻了。
舟城的秋天还非常热，钱老二没有回工棚住，那里也是没有空调。还不如住在桥洞里，这里至少距离法院近，他已经在这里住一周了。
明天终于到了开庭的日子，拿到钱后，他就把一千块还给老王，到时候再跟兄弟说声谢谢。
花生米很香，这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花生米是下酒的好东西，自己第一次喝酒也有花生米。
那时候钱老二初中刚毕业，第一天跟着父亲干活，晚上吃饭时，父亲给钱老二倒了一杯酒。
“行行出状元，别小看做泥瓦匠，虽然一辈子跟砖头泥巴打交道，可是干好了照样有饭吃、有酒喝、有钱娶媳妇。”
在父亲的鼓励下，钱老二第一次喝酒。酒喝下去很辣！呛的嗓子疼，但吃花生米时却格外的香。
父亲说的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自己干瓦匠二十多年，有饭吃、有酒喝、也有钱娶了媳妇，她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
可是，二十多年后，自己又什么都没有了。
大哥为了争父亲留下的祖屋，跟自己反目成仇，钱老二最后把祖屋让给了他。
他不想打官司，哥俩为了争祖产对簿公堂，这让钱老二觉得羞耻。所以最后他一分钱也没要，当然，他也再不认这个所谓的哥哥了。
分祖屋的钱没捞到，媳妇觉得钱老二没出息，就跟别的男人跑了。结果那个男人根本不要她，最后做了鸡。更倒霉的是，儿子因为扶摔倒的老人被讹，进去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钱老二看不明白了，如果父亲活到现在，他也看不明白吧？
拖船从桥下经过，这条运河有一千多年了吧！泥瓦匠靠着手艺一直可以维持生计，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不行了呢？
钱老二喝光了白酒，躺在纸壳上委屈的想。
见了钱老二后老王心情非常不好，这样一个要强的汉子，居然混成了这样！
“别想了，你又不是救世主，管不了这么多。”
小吉看他闷闷不乐的，劝解说。
“希望那一千块能帮他走出困境。”
小吉叹口气，她虽然没说什么，但觉得老王不该转那么多钱给一个那样的人，这钱多半肉包子打狗了。
不过如果他不是这个性格，也就不会包养自己了，所以这件事她没法说出自己的意见。
“会的，至少能解决吃饭问题，吃饱了其它都不是事儿，我们也吃饭。”
劝老王坐下来吃饭，还没吃几口，安然打来语音。
“陪我出去喝酒，我的车在楼下呢，快点下来。”
不等老王反对，她就挂了，小吉怒了！
“凭什么？她把你当成跟班了？随叫随到！一个电话就要人。”
她气的小脸通红，老王赶紧把要起飞的小吉按在凳子上。
“别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
说着，他开始穿衣服。
“你还真去呀？”
“客户是上帝。”
“你都不卖房了。”
小吉气鼓鼓的说。
“拿了10万块佣金，总不能把人家拉黑了吧，咱不能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儿。”
至少要帮她把房子装修完，这是老王想法。
“别生气了，好好吃饭，身材会更棒的。”
他指指小吉的胸口，又在她额头啄了一下，然后开门走了。
下楼见到安然。
“姑奶奶，下次打语音前，先扣字沟通下，好不好？”
“叫我姑奶奶！我有那么老吗？”
安然坐在副驾驶上说。
“小姐姐，拜托下次先扣字再语音，家里有个醋坛子不好弄啊！”
“她生气啦？”
安然来了兴趣，笑吟吟的问。
“你的表情怎么这么猥琐！”
居然敢说自己猥琐，她伸手就要掐他。
“别动手，指甲新做的吧，断了别怪我没警告你。”
两人正闹着，小吉从楼里走出来，老王赶紧正襟危坐。
“小吉，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吃饭？”
“不用了，老王给我做了最爱吃的鱼。”
小吉说完打开车门，在老王脸上亲了一下。
“少喝酒，多吃菜，早点回来。”
说完迈着方步回去了。
安然心中暗恨，这是跟自己示威吗？臭男人有什么好的，自己才不稀罕。
老王摸摸有点湿润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