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一道闪电劈中,邹兆阳心脏骤停,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很快,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快速捡起掉落在地的通讯仪,找到那个熟悉到倒背如流的号码,颤抖着手指按下拨号。
“嘟~嘟~”,对方一直没有接通。
不死心的他又重新拨过去。
依旧无人接听。
不要有事,他在心中不停默念,藉以安慰内心慌乱的情绪。
他就像是不知疲倦,拨了一遍又一遍,却等不到对方接通后的回应。
邹兆阳开始慌了,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态过,甚至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变得不知所措。
他想到了凌云峰,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帮到他,那必然是凌云峰。想到这里,他内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快速找到凌云峰的私人号码,可上天偏偏和他开了个玩笑,拨过去却始终是忙音。
凌云峰根本不在夏启星。
邹兆阳心里瞬间凉了半截,没有人能帮到他。
就在他快要绝望之际,突然想到了一个从没拨过的号码。唯一的机会了,邹兆阳再次颤抖着划动屏幕,找到那个一直沉寂在通讯录的号码,微微迟疑,便像是下定决心摁下触摸屏。
“你好,哪位?”铃音响了两声后,那个像清风拂面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郑老师,是……是我,邹兆阳,我家乡……乡发生地……地震了。”紧张到极点的邹兆阳连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焦急之情布满整张脸。
话刚说完,他的通讯仪屏幕里突然蹦出一个姿态诡异的小木偶人,木偶人扭着身子跳到地上,并吹起一个巨大的泡泡,泡泡膨胀爆裂,郑书文的身影出现在邹兆阳面前。
“郑老师,我联系不上我妈。”邹兆阳声音里带着颤抖。
郑书文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只手掌按在邹兆阳额头上:“不要慌乱,你马上在脑中描绘家里的小区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同时另外一只手划了一个鹅黄色的光环,光环里头一片漆黑。但很快,一个具体的景象出现在光环另一端,一片断壁残垣,到处是房屋坍塌的末日景象。
郑书文不做停留,拖着邹兆阳的手,把他拉到了光环的另一端,瞬间穿越到了邹兆阳的家所在社区。
空中电闪雷鸣,大雨无情地冲刷着每一寸绝望的土地。
郑书文微一皱眉,大手朝天空一挥,瞬间大雨停歇,天上的黑云消散于无形。
邹兆阳却无心欣赏郑书文的惊天手段,他不知道母亲到底有没有被埋在废墟下,情急之下,不顾还没完全康复的身体,发了疯似的激发虚能挖掘脚下的残砖断瓦,不知疲倦,就像寻找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也不在乎泥浆沾得满身都是。
“邹兆阳,不要耗费你的心力了,这里交给我,你一边休息去。”郑书文不忍看到邹兆阳徒劳地做着无用之功,大声呵斥他退下。
但此时的邹兆阳已经失去了理智,跟疯子别无二致。
郑书文知道劝不动邹兆阳,就像劝不听一头因发疯而横冲直撞的蛮牛,他从体内探出一根鹅黄色光芒的丝线,钻进邹兆阳的脑中,控制住他的行动。而后右手伸进自己的脑颅,掏出一团蠕动的灰质,送进了一旁的小木偶人头部,木偶人突然变得有灵性一般活动着躯体,接着抬头看向头顶苍穹,眼中似有万千宇宙转动。
异变顿生,城市上空的虚无中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一只巨大的木偶人手掌从裂缝中探出,无数鹅黄色的丝线从巨手指关节蛇行蜿蜒,钻入整个城市的废墟中。
俄而,地震中被摧毁得面目全非的城市就像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快速地复原,倾颓的楼房硬生生被凌空拔起。
被压在废墟底下的每一个身躯,不管有生命的,还是已经失去生命的,都被鹅黄色丝线束缚着抽离出险地,安置在空旷的地上等待救援。。
好一个柒境破境的实力。
郑书文把邹兆阳拉回到自己身边,柔声安抚:“着急也没有用,既定的事情已经发生,等我把废墟掀起你再看看你母亲有没有被埋在底下。”
邹兆阳木然地点点头,失神的双眸就像行尸走肉般没有一点灵性。
郑书文垂眉叹气,就安静地陪着邹兆阳,看着眼前的废墟从地面剥离,以及埋在废墟下的无辜生命从中转移。
还有存活的,郑书文眼镜似有光芒闪过,鹅黄色细线团团能量涌入受伤的躯体,尽可能保证伤员维持生命体征。只要还有一口气,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将一个人完整复原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要人还活着。
邹兆阳此刻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口,他害怕看到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但还是抱最大的希望。
希望人活着。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事物,一架被压得变形的轮椅,以及……
轮椅上无比熟悉的身影。
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
邹兆阳吃力地走上前,像被本能驱使一般机械地迈着步子,他伸手探了探男子鼻子上的气息,没有任何气体流动。
他不死心,干涩的嘴唇有些沙哑地喊着:“爸。”
只是男人并没有听见儿子的呼唤,就像陷入了永久的沉眠。
回不来了,他知道那个男人再也回不来了,哪怕他再恨再嫌弃,再不愿看到,那个不称职的父亲不会再回应他的呼唤。
母亲呢?
沉重的打击没有击垮邹兆阳,他在忐忑不安,他还在抱着哪怕仅仅一丝微不可见的希望。
越来越多的身躯从废墟里移出,躯体上的污泥也都沾得满身都是,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邹兆阳用尽这辈子最大的专注力分辨每一个身躯,他害怕错过母亲的身影,更害怕里面出现母亲的身影。
“不会有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邹兆阳身子不自觉摇晃,眼前每出现一具躯体就摇晃一下,而后又看向下一具身躯,直到他看见了污泥中还能够辨认出细节的双手。
他可以认错很多人,很多事物,但一定不会认错那双手,那双不需要任何修饰的手,抚摸他的后脑勺时总能感受到温暖与轻柔。
邹兆阳畏惧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下子变得胆小无比。他想走过去摸一摸那双手,可心里好像有什么在本能地抗拒,不想让他触摸那双曾经散发着温暖爱意的手。
“过去吧,你总要面对的。”郑书文声音压得很低,像柔和的暖风,把寒冷的空气驱散。
你总要面对的,不能躲避人生,不能逃避命运。
邹兆阳慢慢挪动脚步,就像小时候做错事时蹑手蹑脚的走到那个温柔的身影面前,惴惴不安地接受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时,却总能听到那个最能抚慰人心的声音,那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
邹兆阳好想再听到那个声音,可世界终究变得悄无声息,只剩下了他尽是遗憾的告白:“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