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六楼向西门（三楼出入口）走去。
只有我一人。
杜莱优不知为何有些生我的气，所以丢下我一人去搬沙发，她自己则继续开车去运送物资回来。
刚才她说的话让我好一阵沉思，总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一边想着一边走，很快便来到西门。
门口与斜坡接壤，往斜坡上走是A区女生宿舍，往斜坡下走A区男生宿舍，正前面是一栋铁栅栏围起来的琉璃瓦建筑。
两张黑色皮质的沙发就放在门口外面。其中一张沙发上躺着一人，是二班的李末，这个时间段西门负责预警的安保人员。
李末四肢瘦得像竹竿，眉毛很有特点，即使不做任何表情，也依然倒八字悬挂着。
早些时，他说这个世界很有趣，做一个向隅的旁观者无法感受到这种乐趣。我还未完全理解他说的这些话。
“哟！成果。你是来替班的？”
“我没有分配到安保的工作。我是来搬沙发进去的。”
“这两张沙发真不错呢。等会我也要去二饭抬一张回来。”
李末说着起身下地，接着双手抬起他坐着的那张沙发。他的四肢虽看起来瘦弱，但实际上应该比还要高大的我有力得多。
“来吧！”
他抬头示意，这是要给我搭把手的意思。真是帮大忙了。
“帮我搬到酸奶店去。谢谢！”
我说着，上前抬起沙发的另一头。
之前把「奇」关押在酸奶店的时候，我观察过店铺的空间布局，一房一厅，还算合适。下楼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要住在那。
“不是上五楼吗？”李末好奇地问道。
“不是。我是不合群的人。”我自嘲道。
“能做到不合群也是一种本事。”
“…………”
我和李末把沙发搬到店铺的售卖大厅，就又去搬另一张。
“你当时有冒出过想杀人的冲动吗？”
抬起另一张沙发时，李末忽然这么问。
“……什么意思？”
“和那个外来人殊死搏斗的时候。”
“哦……”
李末是看到酸奶店里的「奇」才这么问。
“当然有，但很快冷静下来了。”
“我也有过。”
李末风轻云淡地说道。
“每个人心里头都住着一个恶魔，所以人需要被教化，被约束。这些外来人本不是野人，就是因为缺少教化和约束，才会变得行为暴戾，无法沟通。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他们那样。”
“……怎么会呢？人类文明不都是一直向上发展的吗？”
“纵观人类历史，人类文明并没有进步，只是科技的高速发展，让人们误以为人类文明在进步。等约束欲望的枷锁被打开的那一天到来，到那时，就是退化的开始，连锁的悲剧将会影响每一个人。”
“…………”
李末这番反派一样的言论实属耐人寻味。
等他帮我搬完沙发离开了，我还在思考他说的话。
不过——
暂时不管了，先布置房间再说。
酸奶店的销售大厅面积不到10平米。有两个冰柜、几张桌子、几张椅子……这些都没用，要搬出去。冰柜里发臭的酸奶也要拿出来单独销毁，不然会一直发臭下去。
左手边，窗户旁，有一扇门进入里间。里间面积就更小了，5平米左右，不过放两张沙发勉强可以。也有对外的窗户，所以不会太压抑。里面放了一些包装盒和物料，也需要清理出来，不然放不下沙发。
酸奶店离三楼出入口只隔着一个自行车铺位，我在收拾物件的时候，听到外面的斜坡有争吵声，争吵的人数还不少。
等我拿着两大袋发臭的酸奶从斜坡走下去，准备找地方丢弃的时候，那群人还在争吵，就在斜坡这里。是一对多的争吵。
人数处于劣势的那人是易天，中等个子，胖硕身材，国字脸，长得比较粗犷，皮肤比较黑。不久前他因为分配房间的事和王浩华争吵过，至于处理结果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站在易天对立面的有四人：周昌明、钱建峰、张家明、宋宝军。
周昌明染一头金发，穿着时尚，崇尚外国文化。
钱建峰与我差不多高，皮肤黝黑，比易天还黑，一头自然卷的短头发，是冯丽娜的前男友，与冯丽娜在一号教学楼的得一便利店分手。
张家明寸头发型，看起来像个社会小混混，说话总爱带脏话。
宋宝军有一对招风耳，耳朵很大，外号“大耳”。
这四人时常玩在一起，主心骨是周昌明，因为周昌明很有钱，且出手阔绰。
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事情起因于周昌明和钱建峰在宿舍收拾个人行李的时候，还闯入了其他寝室，像土匪一样搜刮物品。
周昌明的目的是收集香烟，钱建峰的目的除了收集香烟，还有敛财。他们的行为招致易天的不满，于是双方吵了起来。
其中，易天和钱建峰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俩的矛盾得从大一开始算起。
易天和钱建峰、赵文龙、李鸿明住同一个寝室。赵文龙是重度网瘾少年，天天在宿舍打游戏，那动静路过寝室门口都能听见。而钱建峰喜爱抽烟，还喜爱在寝室抽烟。
长期以往，既不抽烟又不玩游戏的易天便和他们两人闹起了矛盾，其中和钱建峰闹得最凶。说实话，要换作是我，我也受不了这样的寝室环境，也得闹。
所以，这场争吵估计是过去矛盾的延续。对此，我并不关心，于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从他们旁边路过。
然而，这时——
“成果请留步，你来评评理。”
易天叫住了我。
评理？
喂喂喂，我可不想介入你们的矛盾中，我丢完垃圾还要回去布置居住的地方呢。
“呃……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好作评判。”
我本打算装傻蒙混过去，说出口才知晓适得其反，因为这会给他们向我解释事情来龙去脉的机会。
“事情是这样的……”
易天开始说。
事情果真往我担心的方向发展。
“……他们几个在男生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还踹开其他寝室的房门，在里面大肆搜刮。这简直就是强盗行为，是要被判刑的。”
学校范围内不允许售卖香烟，只能从校外买，比方说饮食街。现在这玩意不可再生，抽一根少一根。所以对于这些少抽一根烟都会要他们命的烟民而言，他们的行为可以理解。
但对于敛财的行为，就有些让人纳闷了。在这里，钱只是一张纸，钱建峰收集起来干嘛？等世界恢复正常时使用吗？会不会有些想当然了，他就没有想过，钱会留在未来？况且寝室哪有什么大财，就算把学校的几台ATM机都砸了，也不过那点钱，费那劲干什么。人的贪欲真是莫名其妙。
至于他们的行为是对与错我很难评判，或者说很难由我来评判，因为我也曾闯入过女生宿舍，也像强盗一样搜刮衣物和食物。
“判刑，谁判我们的刑？”
在我思考的空档，周昌明如此说道。
“法律都不存在了，犯的什么法？滚一边去吧，你这个背后长毛的怪胎，别没事找事。”
易天背后有一块面积很大的兽皮痣，因而常有人拿这事来开玩笑……不，这不是玩笑，显然是一种赤裸裸的霸凌行为。
“枉你们还是大学生，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吗。”
易天回呛道。
他情绪有些激动。
“少在这里装高尚。”钱建峰说，“你只是没有认清现状的伪君子罢了。直白地说就是天真过头。”
张家明紧随其后说：
“在这里拳头就是硬道理，人多就是硬道理。你不服咱俩比划比划。”
他不止长相像混混，行事风格也像混混。
“成果你说呢？”宋宝军突然问我，“我们充分利用校内资源怎么就成强盗了呢？”
这是立场不同产生的矛盾，没有明确的对与错。我一点都不想掺和。于是我说：
“你们都有道理，但是，说什么暴力就是道理，这无疑是错误的认知，野蛮的认知，不可取。况且以你这身板就别说这么大言不惭的话了，只会让人啼笑皆非。”
我只想到把对方激怒好理直气壮离开的方法。
如预料中，张家明被激怒了，冲过来想揪住我的衣领。
我并没有要打架的打算，所以顺势走下斜坡。在他们看来，我大概是认怂离开了。
身后争吵声还在继续。
我想李末或许说对了——人类文明并没有进步，因为人类没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