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气温没有比白天降低多少,依然像身处在大熔炉里,身上的汗流个不停,口干又喉燥,隔一段时间就想起身喝水,实在难以安然入睡。
不过难以入睡也不尽是天气原因,旁边睡着一个危险人物,再困也得偶尔清醒过来起身瞄一眼,确认情况。
这个危险人物——外来人「奇」被蒙着头,但还是能看出他睡得很安稳。完全没有俘虏该有的紧张和不安。
我转头看向里屋里面。
里面两个女生也睡得很好,小小的鼾声从里面传来,应该是杜莱优发出,估计是太累了。
不过,
想不到强势、平常总是带着一丝威严的杜莱优也会打呼噜。昨晚差不多这个时候我也醒过一次,但立马又睡下,压根没注意到。
就睡得像死猪这一点而言,杜莱优还怪可爱的。
仔细观察,发现好看的人大多鼻梁都好笔挺呀!特别是鼻根这个位置,从这一处出发,拉升整张脸的中线轮廓,使得无论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看,美都是不可蕴藏,不用特意去发现就能看见美的存在。
高鼻梁也分好多种,杜莱优的属于恰到好处,不争不抢,坚毅兼灵动的美;渔子霏的则是修长,古典气质的美。但是说到底,没有知识和涵养的烘托,再好看的面容也是暗哑无光的吧。
我又看向窗户外。
窗外时不时会有风吹进来。学校位于山区,山区的风透着清凉。凉风拂过身体,仿佛掉进野溪里,畅快,自在。闷热中偶尔吹进来的凉风简直如同恩赐一般,不至于让人彻夜崩溃。
和我一样睡不着的还有嗡嗡作响的蚊子。虽然渔子霏从超市里拿回来一瓶花露水,洒得房间喷香,但时不时还是会有一两只坚毅不屈的蚊子落到身体的某处。可恨的是,它们只做简短的逗留,无法让我一巴掌拍死。
我是穷人家出身,自小吃苦长大,此种恶劣环境自然没有打倒我,但我也没有打算对苦难本身高歌颂德就是了。
总之,睡上一觉还是没有问题……不,好像比较困难。
我之所以没有像昨晚那样立刻倒头睡下,是因为顶楼上聚集了一群借酒舒压和消愁的人。
这些不胜酒力的人耍起酒疯,完全不顾其他熟睡的人,放肆大声喧哗,不时还往楼下丢酒瓶子,造出尖锐的噪声。
这些人中必有周昌明,因为他的吼叫声震耳欲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正为“失恋”而烦闷似的。他们是快意了,却难为我们这些想要睡个好觉的人儿,今晚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成为他们畅意玩乐的牺牲品。
夜更深时,我再次醒来。
被一阵骚动声吵醒。
好不容易睡下却又被吵醒,让我有些恼火。
渔子霏也醒了,比我更早醒来。她披着薄纱巾,蹑手蹑脚地从里屋走出来,看见我也醒了,打着手势叫我陪她一起出去看看。
骚动声从六楼传来,我和渔子霏才走上楼梯就能看见楼上手电和烛光共同晃动的光影。
六楼。
女生休息区。
比我和渔子霏先到的人呈一致对外的态势,他们共同面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群原本在天台打算通宵达旦、不醉不休的酒鬼们。
染一头金发,穿着潮流的周昌明。
耳朵很大,外号“大耳”的宋宝军。
留寸头,外形像古惑仔的张家明。
头发自然卷,皮肤黝黑的钱建峰。
如果眼见即为全部,那么整夜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们都在这里了。
散发着酒气、面红耳赤、一副要倒不倒的醉汉样是他们的共同特征。其中,宋宝军喝得最醉,甚至已经不省人事,需要两人搀扶才能站稳。
值得注意的是,周昌明的右手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伤,正往外流着血。地上的血量有半个杯盖那么多,伤得不是很重,但也不是平常破点皮的那种小伤。
现场(包括这些酒鬼)有二十来人。一道明显的分界线穿过人群,将这二十来人分割成两方。酒鬼们为一方,被惊醒、睡眼惺忪的人们为另一方。双方相互对峙着。
从他们的对话我已经理清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很简单。
性质却很恶劣。
周昌明他们在天台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决定去找点乐子。钱建峰建议摸黑到冯丽娜的寝室,对她动点手脚。由于意识不清醒,几人找错房间,误把肖嘉敏当成冯丽娜。肖嘉敏一惊,掏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刺了带头的周昌明一刀。
周昌明右手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原世界的未来,大家没有经历过的大四那年,毕业游的第二天晚上,也同样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巧合的是,当事双方竟也是这两人。
当时,异常兴奋的男男女女聚集在民宿前的空地上,边玩着剧本杀,还边劝着酒,不一会就醉倒了一片。周昌明借着酒劲想耍流氓,对最靠近他的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肖嘉敏毛手毛脚。肖嘉敏那次的反应也很快,也是用这把折叠刀刺了一下周昌明。
我和渔子霏(原世界的渔子霏)在天台目睹了经过,所以印象深刻。记得当时闹得还挺大,就差报警处理了,最后是在大家的共同劝导下,肖嘉敏妥协,事态才没有进一步升级。
不过对于现阶段的大家而言,毕业游是未曾发生过的事。
未曾发生过的事却以相似的方式发生,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不过,与其惊叹一件事的宿命性,不如感叹一下人的本性难移。
我是到小学六年级才意识到,人的能力与其自身的品德没有根本性的关系,也就是说周昌明即便是大学生,能歌会唱,能言善道,也不代表他是一个品行高尚的人。
从某些方面来讲,我讨厌周昌明这类人——当然啦,他也可能讨厌我这类人。但是,即便是换位思考也无法让我消除对这类人的厌恶。哪些人值得交往,哪些人要敬而远之,我有自己喜好标准,而周昌明早早地被我钉死在了“讨厌”的十字架上。
现在,其他人可能也要讨厌上周昌明了。
“太可恨了,如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们女生还怎么安心入睡。”
“昨天……不,过了12点了,应该是前天。前天歌德诗走后,我们召开了会议,规定女生休息区域男生禁止进入。才不到几天你们就公然违背规定,实属可恶。”
“终究是君子协议啊,遵守全靠自觉。看来得要有强硬的惩罚手段才能变成铁律。”
“喝酒是你们的自由,喝死了也没人管你们,但是喝醉酒不是你们闹事的理由和借口。”
“周昌明,你借酒消愁也有一个度吧,怎么可以借酒壮胆干浑事。还有你,钱建峰,你的建议是怎么一回事?和冯丽娜分手几天,心里气不过,就想打击报复啦?”
…………
…………
我以前工作的时候偶尔也会喝上一两口,但我从来没有喝醉过。不是我的酒量好,而是我清楚自己的酒量,并且懂得何时停止,因而从来没有醉酒失态过。而这四人已经不是失态那么简单了,他们是犯罪,虽然是未遂那种。所以我能理解大家为何那么生气。
然而——
或许是酒精麻痹了神经,影响了判断力,进而丧失掉是非观念,钱建峰完全看不清现场形势,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依旧摆出一副不服气的嘴脸。
“我们是到六楼了,那又怎样?从结果而言,你们女生一块肉都没少。所以说呀,现在的人都太爱较真了,总是喜欢将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放大,放大,再放大,非得当成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来处理。”
他说。
嘴角挂着笑容以及不屑。
“再说,冯丽娜都不知道睡过多少个男人了,多我们几个又何妨。哈哈、哈哈——”
啪!
理所当然的,冯丽娜扇了钱建峰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