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淡下去了，奄奄一息地摇曳着，像是在央求人们再给添些生火料。
杜莱优捂住口鼻上前看了一眼，随后便叫人把剩余的汽油和木材都丢进罐体里。
助燃的物料添了进去，尸体又烧得旺盛。从开始到现在经历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估计接下来还需要一段漫长的等待。除开头离开的几人，期间不见有其他人离开。
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我不知不觉间回忆起曾经见到过的死亡。
先前说过，初中借宿在一位老奶奶家里，老奶奶忍受不了病痛折磨，选择上吊自尽。我是首位目击者。同一年，我还目睹了一位女生死亡的全过程。
那位女生曾是我初一时的前桌，不单学习好，人还很漂亮，是校花级别的人物。她和我关系很好，过于早熟的她时常对我做出一些大胆出格的举动。
那时我很单纯，不以为然。现在回想起来，她估计也是看中我的单纯才会将无从释放的青春期欲望宣泄在我身上吧。
初二分班，她被分去了重点班，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某一天她主动来我所在的班级找我，才再次相遇。
那一天是11月5日，我们从教室一直聊到学校北门。分别时她把她的QQ号写在我的手掌心，说现在都时兴用电脑聊天。
我家里没有电脑，但还是当即把她的QQ号抄下来。就在我站在原地抄写的时候，一辆蓝色东风货车发疯似的冲进校园，径直地往人群多的地方驶去。
我亲眼目睹同学们惊慌逃命的过程，亲眼目睹刚才还和我说话的那位女生卷进车底的整个过程。这次恶性事件共造成5人死亡，19人受伤，那位女生在死者名单中。
这件事对我造成很大的冲击，事后我有感而发，作下了一首诗：
赠友人
题记：一别离去，忘相拥。
昨日花开昨日红，君寻舍下情甚浓。
往事幕幕翻江涌，落花稀稀他朝同。
火苗再次淡下去。
只依稀从凿穿的孔洞里见到明亮的光点，助燃的物料应该是快要烧完了。
而我的回忆还没有完。
再来就是见证杜莱优死亡的全过程。
七年前，大四。
为了补回前三年落下的课程，我降低了外出兼职的次数，但多年来建立起的人际关系网不是那么容易就抽身，有时实在缺人手，就会有人来找我补位。
杜莱优出事的那天是雷雨天，我替补他人去到市区的某间酒楼兼职服务员，工作完成后回到大学城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由于接送师傅赶时间，还没到学校就把我放下车了。
我熟悉路况，也就没太根根计较，独自一人步行回学校。半路天空刮起狂风，电闪雷鸣，我估摸一会肯定是要下大雨，周围乌漆墨黑，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我停下脚步辨路，蓦地瞧见东面路旁绿化带里有两人动作古怪。想起最近流传有大学城女生遭遇猥亵的事件，便警惕地往那边走去，打算探个究竟。
那两人中，一人黑衣黑裤黑帽子，看体型是男性，脸看不清；另一人白色碎花连衣裙，背个棕色书包，熟悉的穿着。两人似在推搡，我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我大喝一声，岂料同一时间，天空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雷鸣轰动。我被吓了一跳，那黑衣人也被吓了一跳，很快就注意到我。
我和那人彼此定住几秒钟，没等我想好应对的方法，那人就先一步逃窜了。我眼瞧情况越看越不对劲，便赶紧跑上前去。
直到距离拉近，我才敢肯定那连衣裙女生果真是二班的杜莱优。杜莱优右边裙子的肩带掉了，样子看起来很惶恐。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走到路肩边缘。
当时我完全没时间搞清楚状况。等我快要到达杜莱优身边，右手快要触碰到她肩膀时，只听远处有一辆改装过排气的汽车疾驰而来。当汽车的大灯依次闪过杜莱优和我的脸庞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杜莱优一声不吭，直接冲出路面，与那辆改装车如同鸡蛋碰石头般撞在一起。我没有听到刹车声，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我当时感觉像做梦一样，眼前的所有画面都好似在加速。印象最深刻的是杜莱优车祸后的样子。血迹纵横交错的脸庞、扭成麻花似的身体…………我以为我早就忘记这些，原来一直都还记着。
可能是见过太多死亡，所以我缺少对死亡应有的敬畏，变得不畏惧死亡。
怕失望，但不畏惧死亡。
怕疼痛，但不畏惧死亡。
怕碌碌无为，但不畏惧死亡。
不知为何，我脑海里又响起「奇」低声细语念的那首歌：
破茧而亡的你，
为何孤独前来。
无边黑暗里，
涅槃徘徊；
期盼新生的你，
是否应唤而来。
寂静长夜里，
迎接未来……
储水罐中只剩黑烟冒出，火苗的生命应该是到尽头了。杜莱优再次上前查看，不一会她说：“烧得只剩下骨头了，不烧了。”
李末紧随其后说道：“大家下去吧，我一个留下来收拾就行。”
收拾？
何种方式的收拾？
没人问。既然有人主动揽下棘手的问题，乖乖离开便是。
我有些慌神，等人们都走后才挪动脚步，快到天台出入口时，听到身后的李末在自言自语。
“人生来丑陋，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人还能自称为‘人’多久。”
说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大到像是在跟我说话。
我回头看去。李末也正看向我。
“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这艘孤船上的人要怎样将关系维持下去，又要将方向把控去何方？不管如何，这个世界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孤船。
将三号饭堂比喻成一艘航行在大海上的孤船，有趣的比喻。
这名词不禁让我想起一起恐怖的真实事件。
“李…………”
李末说完话就转过身去了，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果真是在自言自语……吗？
罢了。
我踏下台阶，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楼下像打仗一样，于是加快脚步，接着就看到女生们都大包小包地往楼下搬着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