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莉的尸体已然焚烧,事情看似已经结束,但它的影响还在继续。
因六楼死过人,还是以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方式死亡,大家难免会对此楼层心生芥蒂;又加之吕美娟最近的妖言惑众,使得六楼人为地蒙上一层恐怖氛围。
居住其中的女生们效仿冯丽娜,争先恐后地在三楼抢占住所。这会她们正像蚂蚁搬家那样搬着行李,搬家队伍延绵数十米。
三楼,随处可见挂在商铺门后用于遮挡隐私的床单,一楼柴油发电机运行时传上来的噪声似乎不再重要……不,挤兑的人群比柴油发电机还要吵闹,只是暂时把噪声盖过去而已,估计过了今晚就会有人发出怨言,甚至想要搬离。
吃过晚饭,我嫌三楼过于吵闹,便再次来到天台。一方面是很好奇李末的善后工作做得如何。
陈珊珊也在,她双手搭在护栏上,似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我。天台上只有我们两人,既然都选择上来独处就不打扰她了。
我往焚尸地点走去,只见在烧得黑不溜秋的储水罐旁有一个带盖的红色水桶。尸体残骸应该是转移至里面了。
盖子上有一朵纸折的黄色花朵,想必是陈珊珊所放。再看看我自己,两手空空,真是惭愧。到头来我对于陈广莉的死根本就没多大的感触。
我远远地观察了好一会,直至好奇心熄灭,恐惧感上涌,于是走到角落,学着陈珊珊那样倚着护栏眺望远方。
我望着西沉的太阳,不知怎么地,突然诗意泉涌喷出,当即有感而发:
浮华容立世,
体态步轻盈。
耗尽浑身数,
方修片刻宁。
感情抒发出来,感觉好多了。再去看陈珊珊,发现人已经离开。
天色渐暗,我虽不怕鬼神,但还是不要逗留在天台比较好,毕竟不怕不代表不会胡思乱想。
我下到三楼,此时,杜莱优已经把六楼的供电线路改接至三楼,原先黑灯瞎火的走廊现变成灯火通明。
我在灯光的照耀下回到酸奶店,隔着玻璃门就又见一群人坐在酸奶店的销售大厅里。他们围着那台MFPI而坐,没有主题,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
“收到信号没有?”
我说着走了进去。
“还是没有。”
渔子霏回应道,接着挪动屁股,给我腾出位置。
大厅位置就这么多,大家不走,我就没有地方睡觉。这些天白天来守着就算了,晚上还来,真是恼人。
吕美娟说:“会不会是杜莱优操作不当呀。按理来说早该收到信号的呀。”
杜莱优无视吕美娟,专心梳着头发。她刚洗完头。
李鸿明说:“按推算,即使他们中途出现意外,现在也应该到了。”
冯丽娜说:“会不会是迷路了?”
肖嘉敏说:“应该不会。歌德诗不是说过么,她的体内植入了纳米定位装置,可以与基地的主定位装置全天候24小时连接,两者越接近,信号就越强烈。歌德诗离开的时候还能接受到信号,说明两边的设备都没有受损。”
渔子霏说:“如果歌德诗他们没有遭遇意外,位置信号也没有丢失,那只有一种可能——地质发生改变,例如出现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流。”
孙毅杰双手交叉在胸前说:“你们呀,只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了吗?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骗局。”
杜莱优说:“既然是骗局,那就说明存在真相咯。”
“哼!”孙毅杰得意地说,“假设我们穿越到未来、世界末日这些大前提不变,说不定从一开始我们就落入到一个很大的圈套里。”
“圈套?”
“歌德诗对那些捉走我们女生的外来人未必就是一无所知。她说她是航天员,你们有谁见过返回舱吗?有谁见过舱外航天服吗?没有,只见到她穿着一件酷似舱内航天服的蓝色连体衣,拿着一个箱子,光靠这些和她的一家之言就认定她是从空间站回来未免太过妄断了吧。”
孙毅杰这么说。
又是这套说辞。
说到底孙毅杰还是不信任歌德诗,所以怀疑她的一切。
肖嘉敏问:“歌德诗不是航天员,那她来自哪里?”
孙毅杰挺起胸膛,说:“她本身或许就是世界末日的幸存者。换言之她也是外校人员,和「奇」一样是外来人。她撒谎了,谎称自己是航天员,谎称自己是来拯救人类,延续人类文明,其实是想让我们对她放松警惕。”
冯丽娜说:“我看歌德诗不像呀。你们看,这里就有一个外来人给我们作参考。对比样貌和穿着,歌德诗怎么看都不像末日幸存者。残破才符合末日幸存者的形象。”
“偏见。先入为主的偏见。看过末日题材的电视剧都知道,末日幸存者会慢慢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文化程度各异的社区。也就是说,歌德诗所在的社区,比那些捉走女生们的外来人所在的社区更文明一些。”
孙毅杰如此说着。
“但无论如何,我们是以过去的目光看未来,所以才觉着歌德诗给的这台仪器很先进。举个例子,如果80年代的人穿越到这里来,他们会觉得我们手里的触屏手机非常先进,实际手机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可有可无。同样的,MFPI在未来只是一个常见的物品,对于歌德诗而言可有可无,而我们现在却当成宝一样守着。我想,很多人也是因为这台仪器才相信歌德诗说的话吧。”
孙毅杰的分析有值得引人深思的地方,特别是带入不同年代看待MFPI这一点上。
我也忍不住踊跃发言:
“歌德诗为什么要留下这台对她早已无用的仪器给我们。”
孙毅杰故作深沉地说:“既然是被舍弃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通讯信号传来。无用的东西只有一个用途——留给我们作为精神寄托,让我们始终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我又问:“歌德诗大费周章目的是什么?她是奔着什么目标前来打进我们的内部?”
孙毅杰解释说:“资源。如大家所见,与外面茂密森林相比,这所学校可以说资源丰富,突然凭空出现在此地,任谁都想占领的吧。”
他忽又道:“外面那些流浪狗说不定也是歌德诗搞的鬼,她留下这台仪器,让我们守着根本不存在的希望,温水煮青蛙般摧毁我们的精神和肉体,等大家都崩溃了,她就会杀进来取我们的性命。”
冯丽娜担忧道:“若这么说,邝秀婷和覃达聪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孙毅杰眉毛紧皱,道:“说不定他们早就遇害了。或者被歌德诗带去洗脑,培养成杀害我们的帮手。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们也应该发现,赵文龙根本不像歌德诗说的那样变成电子细胞衍生物。那个女人编造的谎言正在一点点不攻自破。”
孙毅杰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
“你这些假设都是建立在歌德诗不可信任的前提之下。”
肖嘉敏这么说。
用一句话做出总结。
孙毅杰眉毛挑起,不悦道:“你觉得歌德诗可信?”
肖嘉敏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太过阴谋论了。”
虽然说的话可能不太友好,但肖嘉敏总能抽丝剥茧,说出一些决定性的话。
“什么跟什么。”
孙毅杰如同兴致全无般无趣地说道,接着站起身,
“我看你们啊,迟早会被自己的轻率害死。”
很坚定地撂下这句话,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