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膏体被小心翼翼涂抹在伤处，即便李晟的动作已经放得够轻了，苏黎还是难免痛得整个人往后直缩。
但很快肩膀就被轻轻按住，面前的男人朝他靠近，很轻很轻地在他涂抹了药膏的地方吹了吹。
过分相近的距离，那弥漫过来的松木香气，瞬间将苏黎整个人都包裹住。
他的呼吸和心跳跟着加剧，就连脖子上时不时传来的刺痛都给忽略了。
苏觅坐在一旁，看着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晟武王，那么温柔地给自家儿子上药，脸上的心疼和紧张看着也不像是假的。
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不日大婚的话，竟觉得有些恍惚。
晟武王竟真的要娶她的黎儿为王妃吗？
皇后娘娘是怎么被他说服的，难道她不在意黎儿的出身，不在意他有个那么身份卑微的娘吗？
还是说，就像宣文博说的，要给黎儿改姓，要将他记入宣家族谱，让他认宣夫人为娘？
可这些话，苏觅都只能憋在心里，哪怕有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她也没法在苏黎面前说出来。
她已经拖累他许多，难道还要阻拦他的姻缘吗？
能做晟武王的王妃，得到晟武王的庇佑，总比跟着她在宣府，一直受人压榨和欺凌要好。
“娘，娘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擦好了，苏黎想到苏觅，转头去看的时候，就见她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张脸惨白如纸，瞧着半点血色都没有。
“娘？”
连着喊了几声，苏觅才恍惚反应过来，冲着苏黎艰难地摇了摇头。
“娘没事，黎儿别担心。”
她抬头看了苏黎一眼，又快速低下头，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到站在苏黎身侧的晟武王，满眼都是忌惮。
苏黎看她这样，猜到她是怎么回事，轻轻叹了一口气。
“娘，你是不是不满意这桩婚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扯了扯李晟的袖子，谁叫这人刚才凶神恶煞地吓到他娘了。
李晟眉目微动，随着苏黎的动作缓缓往前走了一步，神色尽量温和地看着苏觅。
“苏夫人若是对本王有什么不满，或者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以说出来。若是本王有问题，本王想办法改，若是婚事有哪里不满意，本王一定想办法做到让夫人满意。”
堂堂一个王爷，对苏觅这个身上还挂着奴籍的人这般说话，完全是放下了王爷的身段了。
苏觅诚惶诚恐，差点吓得从椅子上起身，就要给李晟跪下。
可是刚要动，就被苏黎按住了。
“娘，你不用那么怕他，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就好了，他会听的。”
明明是安抚的话，可落入苏觅耳中，却只觉得倒吸一口冷气。
“黎儿，这可是王爷，不可胡言！”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不管晟武王给了多少承诺，现在表现得有多在意苏黎，他都不能尽信。承诺这种东西，随时都可以反悔的，温情在意就是了。
但当着晟武王的面，这些话自然是不好说的。
“苏夫人，本王所言句句出自肺腑，不是胡乱说来哄骗黎黎的。本王知道你现在应当不是很信任本王，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本王会做给你看的。”
身份摆在那里，如果只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没有意思，李晟也不欲哄骗苏觅，刚才的话只是实话实说。
苏觅僵着一张脸，根本不知道怎么回话。
苏黎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能叹气道：“王爷，不如你今日先回去吧，我娘身体不好，我……我就不送了。”
李晟眉心微蹙，伸手拉住苏黎的手，摆明了不愿现在就走。
但很快他就在苏黎不满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那本王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手艰难地松开之后，李晟又对着苏觅颇为恭敬地道别，“苏夫人，本王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正式拜访。”
等他走了之后，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苏黎蹭到苏觅脚边，半蹲下来，仰头看着她，“娘，这里没外人了，你心里想什么跟我说吧。”
其实他多少能猜到一点苏觅的心思，苏觅的身体虚弱，忧思过重本就是其中一个病因。心里有话憋着不说，对她的病，没什么好处。
他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苏觅的膝盖上，越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得不得了。恐怕从刚才宣夫人带人闯进来到现在，整个人都处于异常紧绷和惊惶失措之中，所以身子才会这么僵冷。
“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没那么傻的。先不管晟武王到底有几分真心，只要他真的愿意明媒正娶，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如今宣夫人和宣兴裕恨我入骨，若是不借王爷的势，他们早就想尽办法将我们母子弄死了。
若我真能成为王妃，届时他们就没法随意拿捏我们了，至于过去的帐，我也会一点点找他们讨回来的！”
苏黎轻声细语地说着，语气极其清醒，丝毫没有半点被李晟的誓言所迷的样子。
当然，这是他装出来给苏觅看的。
他不能对苏觅展露自己对李晟的信任，否则必定惹来她的怀疑。
毕竟原主在进宫竞选王妃之前，和李晟毫无半点交际，就算这几日相处发生点什么，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相信他。
“黎儿，你斗不过他们的，若是你真能做晟武王王妃，就多为自己打算。不要管娘亲的事情，也不要跟宣夫人他们作对。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好好地活着……”
苏觅的视线落在苏黎那即便涂抹了伤药，还是痕迹明显，触目惊人的掐痕上，满脸的心疼。
苏黎对上那样关切、在乎的眼神，心口酸涩难当，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从前没怎么享受过亲情，不知道被娘亲疼惜是什么滋味，现在也不过是李代桃僵，享受了本该属于原主的母爱。
就好像一个小偷，偷了属于别人的东西，得到了也还是羡慕别人，因为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