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二如此向往的模样，朱元璋忍不住多嘴问道：
“你说的这么夜校，真就这么神奇？”
小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回答道：
“那当然，老先生，我可是一点没夸张！”
“这夜校半年毕业一批学生，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批了！”
“这三批学生人都很多？”
朱元璋追问道。
“那倒不是，也就是最近两批人多了起来。”
“第一批的时候，大家都不信有人会用这么便宜的价格教人读书！”
“我们这种不识字的，平常给家里写个信都要去找识字的先生去写，”
“那些先生啊，可别提态度有多傲慢了。”
“要的价钱不仅很高，而且态度也很差。”
朱元璋了然的点了点头，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
物以稀为贵，这年头刚结束战乱，读书人的数量自然不多，
所以有些给人写信的读书人态度会傲慢也是理所应当的。
无非就是从骨子里看不起不识字的泥腿子呗。
小二见老先生赞同的点了点头，
便继续说道：
“你想啊，光是写信态度都这么差，那教我们这种泥腿子识字，那的态度还能好吗？”
朱元璋摇了摇头：“那自然是好不了的。”
“是吧，”小二说道，“而且这夜校的价格这么低。”
“说一两银子能够教半年！”
“好多人就说这玩意是骗人的，我当时就属于那种人。”
“那为什么还会有人去呢？”
朱元璋又问道。
“肯定是蜀王殿下逼迫的呗。”
朱允炆插嘴了：“招不到人那不是打夜校的脸吗？蜀王殿下又不缺钱，找几个没事做的懒汉充充数不就行了？”
这话这时候说出来，无论怎么分析，都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小二闻言也尴尬的一笑，看在朱元璋的份上没直接驳斥回去：
“这位公子哥说岔了，蜀王殿下可没逼咱们。”
“他自己亲自站出来给夜校设置了奖金！”
“第一批学生中识字率第一的，可以拿到一百两的银子！”
“二三名也有十两银子可以拿！”
小二脸上露出了垂涎的表情。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啧啧啧，拿到可以舒舒服服过完大半辈子了。”
“你的意识是，蜀王殿下他用悬赏的方式激励人报名？”
朱元璋说道。
“是啊，不然的话，这夜校肯定没人去的！”
“谁会相信真有读书人愿意耐心教咱们这种泥腿子认字啊！”
小二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
“读书这么庄严的事情，蜀王居然把它和银子挂钩！”
“还居然拿银钱引诱学生读书？！”
方孝孺猛地一拍桌子，愤怒的大叫出声。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你说什么呢？！”
小二看见方孝孺的举动，瞬间就不开心了，
指着方孝孺质问道。
“我说蜀王殿下这个举动是对读书人的侮辱，”
“是有辱斯文！”
“哦？那你觉得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朱椿喝了一口茶，看着方孝孺，不咸不淡的说道。
“我等寒窗苦读，绝不是为了那几文铜臭！”
“是为了万世太平而读！”
方孝孺一脸正气，不知道的怕是真以为这人有几分书生意气。
一旁的小二没读过书，一时间也被方孝孺唬住了，
木讷木讷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直到朱椿将手中的茶杯缓缓的放在桌上：
“北宋张载曾经说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知道方先生可有异议？”
“横渠先生乃是理学宗师，说的这话不仅没问题，更是我辈读书人的终极目标！”
方孝孺语气严肃。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教夜校的文盲们识字就不合你所谓的读书人心意了呢？”
“为生民立命，不是吗？”
“这......”
方孝孺一时卡壳了，不知道如何作答。
朱椿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方孝孺，
说道：
“说到底，你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读书人。”
“还是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出身贫贱的人。”
“你们所谓的为生民立命当中的生民，”
“指的是和你们一样阶层，而不是像这位小二一样的渴望读书的人。”
“以至于你们看不起他们，甚至觉得他们和你一起读书，是对你的侮辱！”
“而蜀王殿下一视同仁，他的境界，比你这种人高的多的多！”
一席话说下来，满座雅雀无声。
片刻之后，震耳欲聋的掌声欢呼声响起。
小二满脸潮红，激动的抓住朱椿的手。
“先生，你真是神了！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对对对，先生你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那个穿长袍的，压根就是一腐儒！酸不可闻！”
数不尽的吹捧声从周围传来，向朱椿汇集而来。
朱椿拱了拱手，表示了对众人的谢意，
随后说道：
“他们看不起我们这种不识字的！”
“越是看不起，我们就越要争气！”
“去证明给这些酸腐的儒士看一看！”
“我们也能识字！也能读书！做的不比这些腐儒差！”
“大家伙说对不对！”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经沸腾的茶铺此刻如同炸开的锅，
数不清的应和声不断的传来！
“公子说的对！”
“说得好！这次夜校，俺要去！俺早就看村里那个写信的老酸儒不舒服了！俺要证明！俺也是可以自己写信的！”
“说的对！他们能行，我们也能行！”
“同去夜校！同去夜校！”
“同去！同去！”
看着周围快要把茶摊掀掉的热烈气氛，
方孝孺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他从来都不知道，
眼前这些他从未正眼看过的泥腿子，
居然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看着慌乱的方孝孺，
朱椿微微一笑：
“明白了吗？方先生。”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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