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大人，对不起……”
饭馆的角落里，阿拉尔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法兰倒是没有责备他，只是有些头疼。
原本的一千四百多金币，现在也只追回来二百多，虽然够他们生活一阵子了，但瓦格斯那边也不太好交代。
“你叫什么名字。”
法兰看向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孩，他就是刚刚被逮住的小偷之一。
他的身上脏兮兮的，穿的与其说是衣服，其实更像一块破布，因为常年没有清洗，不少污渍都黏在了上面，成为一块块黑斑。
那孩子被吓坏了，身子一直在颤抖，豆大的眼珠在灰扑扑的脸上划出几道明显的痕迹。
“法兰大人，还是让我来吧，不能让他卑贱的身子玷污了您。”
阿拉尔毛遂自荐，想要弥补刚才的过错。
“抖什么抖，没听见大人问你话呢！”
他向小孩凶了一句，抬手就要打去。
“停下。”
法兰的表情很严肃，在半空抓住了阿拉尔的手臂。
“我说过多少次，要对其他人有基本的尊重。”
“可……可他刚刚还偷了大人的钱……”
阿拉尔有些委屈，他没想到法兰在面对小偷的时候都不会发火。
“就事论事，偷东西不是我们对他私下行使暴力的理由，自然有相关的机构会制裁他。”
法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在这个异世界中是否有程序正义这个说法，但他希望自己一点点微弱的思想能传递出去。
“既然法兰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阿拉尔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像个泄气的皮球。
“不要怕，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
法兰用相当温柔的语气（自认为）又问了一遍。
对方沉默地摇摇头，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像这种孩子，大概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科琳娜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
“即使是富丽奢华的王都，也会有不少这样的孩子。他们从小就是从各个地方捡来的，然后被一些人培养成乞丐，小偷，或是其他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
她看向那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偷，后者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没有名字，也不好称呼啊……”
这倒让法兰犯了难。
“既然我们是在这里逮住你的……就叫维尔吧，怎么样？”
科琳娜提议道。
“我没意见。”
“我和两位大人的想法一样。”
法兰和阿拉尔都没有异议。
“啊……哈啊……”
维尔嘶哑着，声音带着些许胆怯。
法兰清楚地看见，在对方张开的口腔中，并没有舌头的存在，只有一道骇人的割痕留在仅余的舌根上。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摸了摸对方的头，让他不再那么害怕。
“几位客人，你们的浆果烤牛腩做好了。”
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正餐上桌了。
维尔站在一边，看着三人吃饭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毫不掩饰的羡慕，然后把头低得更深了。
“喏，坐下来吃吧。”
一个盘子被递了过来，科琳娜端着一块盛着牛肉的餐盘，放在维尔身前的桌子上。
后者惊恐地摇了摇头，他从没有遇见像法兰他们这样奇怪的人。
“放心吃吧，吃完之后还指望你给我们带路，把那剩下的钱都找回来。”
科琳娜也不是白白让维尔蹭吃蹭喝，剩下的一千两百多金币还得追回来。
维尔这才弱弱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拿起餐叉，将牛肉小口小口地塞进嘴里，还时不时瞟一眼桌上的其他三人。
等了好久也没有巴掌或是拳头呼到自己身上来，维尔这才放下警惕，开始不要命似地狼吞虎咽起来。
……
等四个人离开饭馆，街边的路灯已经被点亮，一轮弯如钩月挂在天边，洒下盈盈冷光。
“小维尔，你确定方向是对的吗？”
在七拐八弯的小巷中转悠了许久，科琳娜忍不住问道。
维尔答应帮他们带路，回到他偷了钱之后，会去上交的地方，也就是这片区域里小偷的老巢。
维尔用力地点了点头，手还在不停地比划些什么。
“唉，要不是城里不允许使用魔法，我早就用【读心术】了。”
科琳娜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只好跟着对方的脚步。
一行四人逐渐走到了没有路灯的地方，地上的石砖也变得残破不堪，周围建筑也都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枯瘦如骨的老人们蹲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眼神麻木地看着走过去的四人。
“这里应该是维尔城的西南部分，也被称作是下城区。”
阿拉尔忍着愈来愈重的湿臭味，开口解释道。
“没有家室，或者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就会被赶到这里，在城主大发慈悲分配的破烂茅屋里，自生自灭。”
法兰唯有沉默，科琳娜也少见地没有说话，眼神中满是怜悯。
有老鼠在他们脚边蹿过，却马上被周围的老人们逮住，已经木然的眼神中竟然散发出一阵欣喜。
老鼠还在吱吱乱叫，却马上被他们抓回家里，不过一会儿，在他们刚路过的一间小屋中飘出几缕黑烟，从黑暗里传出一阵翻炒的声音。
科琳娜捂着嘴巴，快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活”——或者说，“生存”。
一路上的湿臭味越来越严重，在他们走出小巷的那一刻，一座堆满垃圾的大坑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们好像是到了维尔城的城外垃圾场。”
阿拉尔捏着鼻子，闷着声音说话。
维尔指了指一个被垃圾山环绕着的暗绿色井盖，示意那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就在法兰想要过去把井盖掀开的时候，衣角被身后的维尔拉住了。
“呃……啊啊……”
他先是摆了摆手，然后用两根手指摆出了行走的模样，最后又指了指自己。
“有人接应？”
听到这样的回答，维尔果然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困难，但法兰还是理解了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
“我们先在后面躲着，不要出来。”
他带着其余两人退回黑暗的小巷中，静等维尔的动作。
维尔用奇怪的节奏在井盖上敲击了一阵，之后等了很久也没有动静。
“难道对方已经知道小维尔被抓了？”
科琳娜悄声问道。
话音刚落，井盖被掀开，陆陆续续的人影从里面钻出，虽然没有细数，但大致有二三十个，直冲这边过来。
维尔则是一溜烟地跳到下水道里，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