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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所犯错处

    “世兄既是蛮人,怎不见脸上铭刻蛮纹?”

    齐芮茵眨巴眨巴大眼睛,满脸好奇插嘴问道,看来她虽然住在镇北城内却对蛮人多少也有些了解。

    “呵呵,我有蛮纹,却都刻于躯体四肢,阿公不让我在头脸部位铭纹,说那样会对我入世有所影响。”

    狼图铭纹是七弦心中骄傲和自豪,说起这个也不觉得紧张羞赧了,恨不得立刻扒光衣裳展示两圈,临时考虑到跟人家少女头次见面,才只挽起个衣袖露出手臂部分铭纹。

    “呀…好威风…要是…”

    天辰帝国民风淳朴,没太多男女之防。齐芮茵虽是个女子却落落大方,看见七弦胳膊上团团殷红精致纹理不由见猎心喜,差点儿就把想看看全身图案的半句话脱口而出。

    “咳咳咳…”

    好在齐先生反应挺快,干咳几声打过岔去,转而问道:“七弦啊…刚才你说的阿公,便是教你认字的启蒙长辈么?”

    “是的…阿公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六年前我跟着长嘴在山林里捕食时被阿公无意遇到。四年前长嘴离开老巢独自生活后阿公便经常来看我,教我穿衣、说话、识字、制作饭食、使用工具,并为我取名七弦,去年又带我入狼牙部学习狩猎技巧。”

    不知为何,七弦看齐先生就是顺眼、就是顺心,先生所问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就一五一十回答。

    “长嘴,是将世兄带大的那头山狼的名字么?”齐芮茵瞥了一眼齐先生,实在没忍住又插嘴问道。

    只听七弦满脸柔和微笑说道:“是啊…长嘴很厉害的,听阿公说它年轻的时候还是附近一个大狼群的王…我身上铭纹便是它的样子。”

    说到此处随手拉开领口,露出铭于左肩那只狰狞咧嘴笑着的狼头。

    “呦…好凶戾的山狼喔!”

    齐芮茵檀口半张、目光灼灼,若非两人中间隔了张石桌,怕是就要移莲步走上前去、伸出纤手摸摸人家肩膀了。

    跟女儿想问题的角度不同,齐先生眼中所见虽然是头造型凶戾、铭刻精美的蛮纹,心中所想却是七弦那种将哺育自己成长的老山狼当做母亲般铭刻于身的赤子情怀。

    尽管在外人看来对象不过一头山狼,可深深铭刻于身、永远铭记于心的浓浓亲情和殷殷眷恋,却体现出善莫大焉的亲情孝道。

    齐先生随之满意点头,又颇有深意般扭头看了看自家女儿。

    齐芮茵脸儿一红,连忙低下头去。毕竟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盯着个男子身体看有些不成体统,却再次忍不住好奇问蚊蚋般动静问道:

    “请问世兄…你脸颈上的疤痕…是与野兽搏斗时受创留下的么?”

    “四年多以前,有次我跟长嘴发现一头撼山熊的窝,就从里面偷了两块蜂巢出来,结果被那家伙闻着味儿追出去至少二十里,最后钻进道窄石缝才逃脱掉。”

    “从石缝里爬出来的时候倒霉遇见头山猫,被它一爪子在这里豁开条大口子,后来长嘴把山猫咬死又把我叼回老巢,等伤养好了就留下这疤痕。”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几句话,听得齐先生父女二人心惊胆战。想想四年之前,七弦不过是个八岁左右的孩童。非但跟头山狼在满是野兽的山林里艰难存活,还要承受如此创伤痛苦。

    如此经历,实在让人由衷敬佩同时更心生怜悯,心儿柔软的齐芮茵听着听着眼圈都红了。

    “咳咳咳…阿茵啊,你去看看你娘那里需不需要帮忙,午饭不要太晚了,七弦还得回铺子做事呢。”

    齐先生实在看不过去了,心里也正好有些话想要单独跟七弦说,便将自家女儿支使着去干活了。

    七弦这才想起一直拎着的熏金血鲳肉,连忙双手奉至齐先生面前说道:“这是五斤青鸟湖金血鲳肉,已经用紫香杉枝熏熟切片即可食用,送与先生以为教导之谢。”

    “金血鲳肉?太好了!哈哈哈…我几十年前吃过一次至今念念不忘如此美味,今日终于得尝夙愿!”

    齐先生喜欢每餐喝杯小酒,金血鲳虽是青鸟湖特产美味却因极难捕捉而市面罕见,拿来做佐酒菜绝对是种莫大享受。

    接过荷叶包撕条缝隙闻那醉人味道,眯起眼睛陶醉片刻后做出个决定说道:

    “七弦呐,干脆你拜我为师吧,我教你习文识字、教你入世后怎样跟人类打交道…我曾于帝国中枢为官多年,这两方面的知识想必能对你有些益处。”

    “真的呀?太好了!”

    七弦看着齐先生的动作神态正乐呢,闻言二话不说立刻趴在地上,“咚咚咚”连磕头三个响头恭声说道:“弟子七弦,拜见恩师大人!”

    “错了错了…”

    齐先生微笑着连连摇头,纠正说道:“武人之间拜师才彼此称呼师傅、恩师和弟子、徒弟,我们文人师承上下辈分之间应该叫做先生和学生,而且见了面也无需叩头、只躬身施礼即可。”

    “学生遵命!”

    七弦兴高采烈应一声,刚从地上爬起身,就见先生忽然沉下脸来,几乎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七弦,你可知今天自己犯下了什么错?”

    “…”

    七弦闻言一愣,把从今晨起床到眼前此刻发生的所有事情快速想一遍,满脸疑惑不解外加不确定地说道:“先生所指…是刚才学馆门外白胖子那件事吗?”

    “白胖子?”

    齐先生也愣了一下,忽然想起祁连海家老三就是个胖墩墩、白嫩嫩的“白胖子”,连忙使劲忍住笑、板着脸继续问道:“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下那么重的手么?”

    “两个理由…其一他骂我娘,我自幼不知爹娘是谁、更不知为何会孤身流落山林荒野,但娘亲给予我生命便是世间最大的恩情,我不愿意她被人侮辱。”

    “其二他无故逞恶让人打断我的腿…先生借给我那本书册里有过教导,人欲以一恶对我、我便以一恶还之,谓之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七弦目光安静、语调淡然,齐先生却从他脸上看到、从他声音中听到种莫名坚定味道,于是轻轻点头又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打断他们的腿之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你又该怎样应对?”

    “呃…无非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弱的来了强的、打了少的来了更多。到时候打得过我就打,打不过我就跑罢。”

    七弦说得满不在乎,其中固然有想法简单的原因,这段时间个人实力暴涨也给了他越来越多的自信。若是对方来个几十人喊打喊杀,他凭着弓箭刀矛狼爪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

    “哦…还不错,知道打不过就跑就算不太傻!”

    见齐先生竖起根大拇指,七弦也没做他想,只当是挨了夸奖,挠挠脑袋咧着嘴嘿嘿直乐。

    不料齐先生竖完拇指却又冷笑问道:“那你听说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句话么?”

    “和尚?庙?”

    七弦挠着脑袋的手僵住、咧嘴笑着的脸也僵住,被先生的表情跟问话给弄懵了,他哪儿知道什么是和尚什么是庙啊。

    “你的理由很充分,若换做我站在同样立场,也会选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齐先生先是肯定了七弦想法的正确性,随后口风急转说道:

    “可你不知道那个白胖子祁公子,他爹祁连海乃镇北城主管刑名的廷尉,不仅非常宠溺独子,还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你更不知道祁连海手中掌握着刑名捕快,专事侦缉抓捕他认为可能破坏本城治安之人,必要时有权报城主府调动城卫军协助,甚至可以商请驻本城边军黑甲进行支援。”

    “祁连海若真想对付你,最严重情况下你需要面对的可能是八百刑捕、三千城卫军、乃至一万黑甲军的围剿。”

    “我知道…此刻你定是在想无所谓啊,反正到时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跑了,铺子里的福伯很可能被随便安个罪名抓走,然后不明不白死在大狱里?”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跑了,狼牙部很可能被随便安个罪名遭受大军攻打,然后寨破族灭?你有没有想过,你若跑了,与你有关的人都可能受到牵连遭受无妄之灾?”

    “啊?”

    听完这些话七弦整个儿人都懵了,想到先生说的种种可能,不由吓得冒出一身冷汗来,使劲挠了好几下脑袋才张嘴结舌说道:

    “先…先生…一人做事…一人当,腿是我打断的、跟别人又没半点关系,他干嘛要找别人的麻烦?”

    “这里是人类的世界不是荒野山林,你面对的是人类不是山猫野熊…跟你发生矛盾甚至仇恨的人,绝对不会介意甚至会刻意想方设法让你痛苦。”

    “既然想让你痛苦,最直接的方式自然是抓到你、折磨你、杀掉你,而最有效的方式却莫过于抓捕、折磨、杀死你最为在意的人,再拿他们为饵诱你上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