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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车骑校尉

    重新振作起来的七弦放下酒瓶,双手如飞而动、动作麻利精准,刀剪、针线、毛笔、药剂…诸多物品行云流水般此起彼落。

    半刻钟后,耿老兵嚼着妖兽肉安然睡去,半个时辰后,十五个伤兵被从奈何桥上拉了回来,一个时辰过后,有三十三个人接受了救治…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城墙上的喊杀声逐渐减弱,也不知是大周军不喜欢夜战等待明日天亮、还是久攻不下暂时退却集结整顿,反正持续了一整天的激烈战斗慢慢停止。

    “赵五,你立刻带人仔细检查一遍这几座帐篷…没了气息的留下腰牌、尸体弄出去埋掉,明天肯定还会有更多伤兵抬过来…”

    医师袭风骨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跟前帐篷的帘子撩开又掩严,从里边走出个人影说道:

    “这个帐篷里总共两百个伤兵,其中一百八十二个已经救治、至少有八成活下去的希望…另外十八个抢救不及死掉了,我都给放在地铺尽头。”

    “啊?”

    袭风骨当然认识七弦,知道这位被他惊为天人、敬若师长的年轻猎候兵,有着一手堪称神奇的治疗外伤本事。

    可单凭独自一人,救治整整两百个重伤垂死的伤兵得需要多长时间?从他们被抬进帐篷到现在才仅仅过去一个白天呐!

    七弦却没闲工夫在意袭风骨的莫名惊诧,迈步走向旁边帐篷几乎命令般语气说道:

    “我需要最好的金疮药、镇静安神药物、能止疼的药物…要足够所有伤兵使用,还需要大量烈酒和凉沸水、沸水煮过晒干的软棉布!”

    “派十个机灵些的人过来负责分拣排序…轻伤的我不管,重伤者你们可以自行救治的、不是危急垂死的我也不管…伤越重越优先,职位高低不作为评判标准。”

    七弦大步流星眼看就要进入旁边帐篷,袭风骨猛地从发懵状态中清醒过来,面露狂喜连忙说道:“绝对没有问题,我立刻亲自去办!”

    ※※※※※※

    接下来的日日夜夜,七弦几乎都在不眠不休地忙碌,实在困了就顺势倒在某个地铺上眯一会儿,实在饿了就掏出块妖兽肉随便嚼几下吞进肚里,实在渴了就喝两口水囊装的冷水。

    经七弦双手救治的危重伤兵越来越多,两百、四百、六百…一千、一千五、两千…其中大多数稳定了伤情得到活下去的希望,也有不少人或因伤势过重或因不及救治静静死去。

    看着那些被青壮们抬出帐篷去、觅地埋葬的一具具士兵尸体,七弦心有感慨惋惜却不再彷徨心慌,目光坚定地将各种工具迅速用烧酒冲洗干净,又迈步走向下一个伤兵。

    每晚夜幕降临,城墙上便会逐渐暂时安静下来,每晨曙光将至,城外的大周军队又会重新发动进攻。如此日以继夜几千、几万、十几万人在镇东城周边抵死拼杀。

    随着时间推移,敌人攻城的手段越来越犀利强悍,从最开始时单一的弓弩压制加云梯攀爬,到后来用上越来越多的守城弩,再以后甚至出现冲车、弩车、投石机、以及各种各样大型专用机械。

    镇东城内黑虎军仅有不足三万,很快就撑不住如此急剧消耗,将主常斌先是将五千城卫军调到守城第一线,紧接着将一千廷尉府刑捕补充上去,后来又以每户出丁一人的方式抽调数万青壮男子参加守城队伍。

    即便如此拼命加强防守力量,即便原本守城战就比攻城相对容易,在前后累计总数多达二十万大周军队的围攻之下,镇东城不仅每日伤亡巨大,还三番五次出现被攻破的危险。

    幸亏黑虎军军主常斌、城主李易峰、城卫军大统领孙涵涛、廷尉周励能力威望都是不错,带着团结一心的全城军民殊死抵抗,才一次又一次险而又险地度过危机。

    期间分别驻扎在北方、南方、西方数百里外三座天辰边城的黑甲军、黑缨军、黑豹军近两万人赶来增援,虽然始终没能突破包围圈进入城中,却在外围给大周军队造成很大牵制、为镇东城减轻不小压力。

    其实包括援军在内,镇东城里外数十万天辰军民几乎没几个人明白,大周方面的统帅到底发了什么疯,竟然不惜每天伤亡逾千的惨重代价、不顾深冬足以冻死人的严寒,仍然拼命驱赶士兵攻击不休。

    转眼十天、二十天过去,一个、两个月过去…残酷战争日复一日,很快整个寒季即将过去。

    在这场绝大多数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攻防战中,七弦亲手救治的总人数迄今为止已经接近两万。

    其中不乏诸多有过一次战伤经历、痊愈后重新返回战斗岗位再次受伤者,最近一个月来,伤兵里面开始出现健壮女人,并且所占比例也越来越高。

    经过连续数月消耗而无任何补充,镇东城内现在缺乏的可不单单是士兵。食物已经实行严格的配给制度,即便每天在城墙上殊死搏斗的人都只能吃六成饱。

    七弦储物袋里原本几千斤妖兽肉,早给伤兵们补充气血吃光了,整个伤兵营再找不到任何药物可用,就连清洗治疗器械用的烧酒也只剩下寥寥半坛。

    虽然始终待在伤兵营里,未曾去到城墙第一线,七弦也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帝国依旧没有大规模支援派来、或者大周不撤军的话,镇东城被攻破的日子应该距离不远了。

    ※※※※※※

    这天午夜时分,七弦从最后一个待救治伤兵旁站起来,看着面前几乎被射成破水囊般的遗体,帮他合上已经凝固却依旧圆睁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走出满是血腥味道的帐篷。

    “校尉大人,军主大人请您立刻去大营议事。”

    一个大腿跟脑袋都裹着厚厚棉布的士兵,骑着匹断了耳朵的老马,跑过来传达紧急命令。

    鉴于七弦擒获大周帝国皇子彭久龄,以及成功救治数以万计危重伤兵、为镇东城提供大量可循环使用兵源的巨大贡献,黑虎军军主常斌先后数次对其破格提升、并专门报请帝国军部授予车骑校尉之职。

    所谓车骑校尉,在天辰帝国边军序列中,已是仅低于游击将军的显赫军衔。可因为战争始终处于危急时刻,黑虎军和镇东城的军政人员管理体系全部打乱,七弦这个车骑校尉也仅仅是个光杆儿,除兼职管理伤兵营外连一个手下都没有。

    “许恕,你的伤怎样了?”

    七弦跨上马背坐在士兵身后,拍拍他肩膀问了一句。

    士兵许恕呲了下牙,边调转马头边答道:“没大碍了,站在地上不能跑,坐在马背上也能宰几个大周兵。”

    老马驮着两个人朝黑虎军大营跑去,路上只见到处空荡荡、死一般寂静。

    临近城墙所有建筑都已经被拆掉,砖瓦木石运到城墙上当做武器,身体健壮的人拿起武器去守城,老弱和孩童集中迁移到城中心去与人合居。

    翘首放眼望去,主干道大街旁隔不远就有个点燃的火堆,旁边横七竖八或是坐着不少抱着刀矛打盹的士兵、青壮、甚至健妇。

    六万三千七百八十九人…这是七弦升任车骑校尉之后才掌握的、镇东城在这场战争中迄今为止具体死亡数字。

    其中逾六成阵亡在城墙上面,三成五在进行反攻击时战死城外,只有不到半成于伤兵营内救治无效而亡。

    黑虎军、城卫军、刑捕营战前在编人员几乎损失殆尽,残存老兵现不足两千,另有近三万平民青壮男女在战斗中死去。平均起来,镇东城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人死亡。

    ※※※※※※

    黑虎营中军大帐,只有五个人在座,却一片沉闷肃穆气氛。

    “不需要我多说,各位也都知道…这场战争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

    黑虎军军主常斌环视一周,看看城主李易峰、城卫军大统领孙涵涛、廷尉周励,又将目光落在七弦脸上,语气凝重缓缓说道:

    “截至今日,我方所有守城器械早已消耗殆尽,月前黑缨军以战亡两千精兵为代价送进来那批箭支弩矢,仅余被我留作最后关头备用的两万根,能够坚持作战的士兵和青壮男女已不足万人。”

    “而城外大周军队,虽然条件更是艰苦、尽管同样伤亡惨重,却依旧能够一次性动员数万人进行进攻,且据近日观察其力量调动迹象判断,明天…”

    说到这里常斌停顿片刻,满脸都是苦涩表情:“明天…他们就会实施最后的攻击…镇东城…已经守不住了。”

    “常大人,请问军部为何没有进一步增援?他们真的就敢坐视镇东城三十万百姓被屠戮一空么?”

    廷尉周励是个心直口快的红脸汉子,这家伙胳膊吊在脖子上,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厉声问道。

    城主李易峰和城卫军大统领孙涵涛互视一眼,没有说话,满脸满眼却都是一模一样的愤怒之色。

    其实在过去几个月里,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过不知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