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带着小李到了老佛爷家的时候，他正盘坐在木头椅子上闭眼打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经文。
我爸透过门上的玻璃瞅了瞅屋里面。
对面的红木柜子上仍然摆放着那个巴掌大的铜镜，香炉里插着的檀香正悠悠的散发出薄薄的烟雾。与上次我爸来时候不同的是，铜镜旁边竟然铺了一块红色的绸子，上面放着几块破碎的金属，仿佛在一起接受着供奉。
我爸知道，那些金属块是老佛爷从我家宅基地拿回来的佛像碎片。
他应该是认真洗过了的，还特意擦掉了上面附着着的铜锈，干净的与这屋里所有的东西截然不同。摆放在红绸子里，好像在努力散发着它曾经的光芒。
看来老佛爷知道这是佛像的碎片，不然他不会这样认真与虔诚。
那他嘴里说的“是真的”到底在说什么是真的？他肯定知道点什么。我爸想趁着这次小李警察来问他话，顺便也问问他。
“老佛爷，派出所的小李同志来找你了。”
“老佛爷，小李同志来找你了。”
“老佛爷？”
我爸在屋门口一连喊了三声，老佛爷才轻轻抬起了手，示意等一下。
我爸看向小李，他也不急，让我爸等等。
没办法，几个人只能站在门口，等着老佛爷念完经。
倒是没让等多久，老佛爷结束了打坐。我爸透过玻璃，看到他先把红绸子收进了柜子里，才一边敲着坐麻了的腿，一边走了出来。
“公安同志，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我这人信佛，不念完经心里难受。”
小李没说话，迈步进了屋里。马上就被屋里的发霉味道、檀香味道，还有不知名的混合味道熏的捂住了鼻子。
“公安同志，快上炕。”
老佛爷热情的招呼着，把炕上的杂物归置了归置，让小李上炕坐。
小李瞅了瞅那炕布上油腻腻黏糊糊的样子，没动弹，嘴里换了口气。
“您好，我是咱铸镇派出所的民警，我叫李晓，您也可以叫我小李。”小李客气了一声，
“我这次来是为了调查一件案子，想和您了解点情况，希望您配合。”
老佛爷听完瞅了一眼我爸，
“李同志，您是想问二小家宅基地被土钻子挖了的事儿吧？”
“看来您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废话了，咱们直接开始吧。”小李笑了笑，打开了笔记本。
“姓名。”
“我没有名字，我师父给我起过一个法号，叫守尊。不过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叫我老佛爷。”
“你最近几天经常去柴二木家宅基地附近是干什么去了？”
“二小动工之前，来找我看过日子。我给他占了占，发现他最近动工不太吉利。可是他不信，我这不是去给他盯着点嘛。”
老佛爷说着还摸了摸鼻子。
“有人看到你昨天下午又过去了一趟，你去干什么了？”
“也没人告诉我停工了呀，害得我白跑了一趟。”老佛爷好像还挺生气，咂了咂嘴。
“你不是会占吗？咋没占一占呢？”润喜忍不住回了他一句，怼的老佛爷直冲着他翻白眼。
“不要插话。”小李瞪了润喜一眼，
“你在村里经常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公安同志，那都是人们主动来找我的，说完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儿。”
“搞封建迷信是犯法的，以后不要在村里做这个了。”小李教训着，
“是是是，以后不给他们占了。”老佛爷看小李合上了笔记本，顺手就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小李知道也问不出啥有用的信息，而且看这老头也确实不像能挖洞盗墓的，也就没纠缠，直接准备出门了。
我爸一直没插上话，见小李要回去，于是示意润喜带着小李先走，等他们出了屋，我爸冲着老佛爷小声的说道，
“老佛爷，你咋不和警察说你是要那铜像碎片去了？”
“废话，我敢说嘛？那是地下挖出来的，说了不得给没收了。”
“你早就知道那地下有铜像碎片吧？不然你那天怎么嘴里说‘是真的，是真的’呢？”我爸怀疑着。
老佛爷突然哑了声，他没接住话。顿了顿才说，
“额我最开始给你占察的时候，看不懂占察轮显示的命数，直到看见底下真挖出了这古时候的东西，我才明白了“十世因果，善恶业报。缘合故有，缘尽则灭”的含义。我那句“是真的”，是在说我的猜测竟然都是真的。二小，在那儿动工必然会有一场千年因果等着你，你等不到，还有你的儿子，你的孙子，除非你家从那儿搬走。”
“你”
我爸听着老佛爷这云里雾绕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看小李要走远了，便放弃了追问老佛爷的想法，急忙追了出去。
“小李同志，小李同志。”
我爸紧跑几步赶上了小李，“小李同志，我想问问文物所的同志什么时候能来呀？”
“这可说不好，我们把案情分析提交上去以后，得看局里的批示，最后还得县领导同意才行。”小李说的不紧不慢，我爸听了都快愁死了。
“那你们可要快点啊”
“行了，带我去昨天办白事那家一趟，我都忘了怎么走了。”
小李让我爸带他去赵奉阳家，估计是想去看看那个小蒯的情况。
今天是赵奉阳“发送”的日子。一般“发送”都是在上午，除非棺材抬出来以后主家让鼓乐队“喧棺”，才会拖到中午前“发送”。
“喧棺”就是让鼓乐队围着棺材卖力演奏，有让死者享受人世间最后喧闹的意思。
在这期间，抬棺的几人不能把棺材放下，必须一直抬着，直到“喧棺”结束。
当然，让鼓乐队“喧棺”是需要主人家花钱的，这个钱不仅鼓乐队有份，抬棺材的人也有份。花的钱越多，气氛也就会越热闹，抬棺的人拿的钱也越多，虽然累，但是也能接受。
看主人家的财力，出的钱越多，“喧棺”持续的时间也就会越长，“发送”的时间也就会越晚。
这会都已经10点多了，还没听到放炮的声音，那就意味着还没有开始“发送”。
我爸知道，那不是因为“喧棺”耽误了，是因为昨天那个“叶老板”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