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九号监狱 > 15 所长,他们打我

15 所长,他们打我

    如果有人问:在看守所的一整天里,哪个时间段最难熬?每个在押人员都会说,早上学习反省时间。说是学习时间,要求却非常严格,必须一溜儿坐在铺板沿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身挺直,不准交头接耳,不准东张西望,静坐反省,时间一个小时。这段时间所长会给我们打分,也就是监室的纪律分。

    监室里是否遵守纪律,所长就看上午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和晚上半个小时的新闻时间,看电视新闻是靠着墙,不管爱不爱看,总还有点东西解闷,学习时间却是除了无聊还是无聊,幸亏我们一桌坐的刚好是监控死角,可以自由的活动,下面人就难过了,坐的腰酸背痛,浑身不爽,我深有体会,因此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样才能让这段时间过的快一些呢?

    我问老严10号监怎么打发这段时间的,老严说他们有时候让犯人上来背监规,有时候让犯人上来读读报纸,反正是学习时间嘛,我一听对啊,怎么我就没想到呢,读报是学习,那读杂志也是学习啊,监室里有不少杂志,有以前留下来的,也有所长拿过来的,有《读者》、《知音》、《打工》的杂志,都是些心灵鸡汤之类的,大家比较爱看的是《知音》杂志,因为里面有很多案例和讲法的故事。

    平时书只在我们一桌二桌间传看,下面人是看不到的,现在让他们下面人上来读杂志,大家也愿意听,所长从监控里看到的也是我们读报学习的样子,一举两得,和老端、阿四、胖子说一下,都同意,就这么定下了。

    真是不读不知道,一读吓一跳,平时个个小嘴都挺能说的,上来读报却都哑火了,洗马桶的小黑一股云南味的普通话,读起杂志来比他干活还累,读的脖子一伸一缩,看得我都替他累,就这样都还不错了;张小娃10个字里有4个不认识;何来弟“十、四”不分,都读成“细”;翁伟读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认,300字的小文章他能读20分钟。

    不过,总算这段时间里不会那么枯燥了,估计所里也看到了我们学习时间有了变化,放风时张所长问我:“学习时间你们在干什么?”我说:“所长,我看我们监里很多文化水平不高,就教他们上来读读报,学习学习文化。”

    “嗯,这样好。”看张所长给予我充分的肯定,我顺着竿就往上爬:“张所长,就是有个问题,我们监室里的书籍太少,又都很破烂了,能不能帮我们买点杂志进来,大家有空时间读读看看,省得他们东想西想想出事情来,对监室稳定也是有帮助的。”张所长一想也对:“可以,我帮你们买点进来。”我连忙感谢:“谢谢所长,钱可以从我帐户上扣的。”

    11月了,天气凉起来很快,老婆又给送进来一些衣物,可怜那些没有人看望的三无犯,还是穿着单薄的衣服,有一次老沈他老婆给他送进来很多厚衣服,张小娃一边帮他整理一边求老沈:“你那么多衣服,又穿不光,送件给我吧。”老沈没理他,用鄙夷的口气说:“我凭什么送给你,你又不是我儿子。”张小娃脸皮厚的很,立马就接着老沈的话说:“我给你当儿子吧,爸。”当时弄的老沈下不了台,但最终也没有给张小娃一件衣服。

    我们一桌的储物笼子里是有一些多余的衣服,每次有人投牢去,就会留下很多衣服,因为在监狱里都穿制式的,别的衣服带进去也没用,就留在了监室,我们就会保管起来,看谁实在没有衣服,就给件他穿穿,当然首要条件是要听话的,不然,让你冻着,政府都不管,凭什么我要管你。

    又有新犯从3号过渡监发配过来了,叫韩亮,河南人,和人吵架拿刀把人砍伤了,人一看就不是很聪明,身上又黑又脏,这样的人一进监室就让人讨厌,站在门口头还抬着,也不知道3号监怎么教的,大明上去就抽了几个嘴巴,“站好了。”

    韩亮穿的比较单薄,站在门口,冷风一吹簌簌发抖,我没搭理他,几个月的看守所生活让我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同情心了,再者说,进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本身就是社会渣滓,不吃点苦,一出去就忘了,韩亮站着站着,背就靠在墙壁上了,翁伟看见了,上去就是一脚,“怎么站的,3号监没教过你啊。”

    韩亮看见翁伟从5号铺下面上来的,对于被他踢一脚有点不服气,看了看翁伟,“啪啪”又是两巴掌,翁伟盯着韩亮说:“怎么着,不服气啊。”韩亮明显的看的出不是很服气,翁伟抽他的时候,还把手捂在脸上挡着,大明也上去抽巴掌,“劈里啪啦”又是一顿巴掌。

    这两人正抽巴掌抽得欢呢,突然有人出来替韩亮打抱不平了:“怎么这样打人?”声音很大,大明和翁伟停住了,我转过头一看,是陈二合,他居然出来做好人,一想,韩亮也是河南人,他在帮自己老乡说话呢,如果是别人的话,敢这样说话,说不定早拖下来一起打了,偏偏是这个陈二合,我看气氛比较僵,就没有发作,对大明和翁伟说:“新犯身上臭死了,下去好好洗个澡,给两件衣服,把身上那套给换了。”

    自我做值日后,新犯进来是外地的,一般都要挨9个大板杀杀威风,本地的也看情况,凡是能打的进来照打,大板一般会在第2天早上吃过饭后打,那时候是最安全的时候,值班所长吃饭去了,接班的所长还没到,所以处罚基本上都会选在早饭后或者晚饭后这段时间。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洗过碗,就叫韩亮上来,我照例告诉他,既然进了9号监,就有9号监的规矩,过了堂你就是我们9号监的人,问他明不明白,韩亮点头说明白,尽管万分不愿意,还是脱下裤子,大明因为昨天陈二合出面帮韩亮说过话,今天大板打的特别狠,韩亮趴在铺沿上没吭气,做完规矩,穿上裤子摸着屁股下去了。

    虽然每个新犯进来要过堂,但是一旦进入我们这个集体,我对他们还是比较照顾的,监室里大多数是三无犯,每天吃的看守所的伙食,脸都吃绿了,每天我们一桌二桌吃剩下的快餐,我都拿下去给他们吃,放在以前,倒掉也不会给下面人吃的,按小圆头的说法,这帮人不能对他们太好,我不这样认为,生活上对他们关心点,让他们觉得这个监还不错,想留在这个监里,每个人心稳了,那么监室也就稳了,象隔壁的8号监,三天两头往外调人,调监已经对犯人起不到威慑了,那么这个监室会不乱吗?

    韩亮是个愣头青,对刚进来被打9个大板一直耿耿于怀,那天放风趁李副在巡查,突然在队列里大声喊:“报告所长。”我还没反应过来,韩亮就跑到铁栅栏前面了,李副捏着一串钥匙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韩亮:“什么事情?”韩亮很委屈的说:“所长,他们打我。”

    李副一听就来精神了,问:“怎么回事。”这时侯,我们一桌几个也凑上去了,阿四在韩亮身边边转悠边说:“谁打你了,你要讲清楚哦?”老端笑着对李副说:“没有打他,没事打他干吗。”

    李副很严肃的说:“你们走开,让他说。”韩亮看到有所长撑腰,胆子也大了,“刚进去开始打我嘴巴,后来打我大板。”说完“唰”的一声,居然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了,右边屁股上已经变黑的鞋印赫然在目,李副很生气,厉声向我喝道:“这怎么回事?”

    既然事情都暴露了,我也没必要去遮掩了,但是我决定冤枉韩亮一次,我很平静的说:“报告李副,这个犯人到我们监,我们没有要求他怎么样,只是要求他把监规背背熟,可是他就是不背,马上所里就要抽背监规了,你说怎么办?”

    背监规是所里的硬性要求,要求每个在押人员必须会背,而且每个月会抽查,背不出来的监就会扣分,我这话一说,一桌二桌几个马上七嘴八舌的说开了,有几个说韩亮怎么不听话,怎么不肯背监规,有几个走到韩亮身边,用威胁的眼神盯着他,吓得韩亮站在那里,话也不敢说了。

    为了向所长表明我们没说假话,我把陈二合搬了出来,因为我知道李副对陈二合很信任,经常把他叫出去谈心,我说:“二合,你自己对李副说,是不是韩亮背监规背不出来啊。”这种情况下,陈二合能怎么说呢,再说了,陈二合也看不起向所长报告的行为,他对李副说:“是的,新犯不肯背监规。”

    韩亮站在那里,真是百口难辩,他其实不懂,在监里,一个人和值日作对,就是和整个监室作对,哪怕所长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如果整个监都认为你错的,所长肯定不会站在你那边的,你还没地方去喊冤,如果所长要帮韩亮出头的话,那么我们监室以后就都不用背监规了,看到大家都在指责韩亮,众口铄金,李副也没话可讲,说了句:“监规还是要背的”,转身就走了。

    回到监室,我发火了,“他妈的,韩亮上来,给我站好。”韩亮低着头走了上来,站在铁门后,上午别的监还在外面放风,打他是不行的,我看了看韩亮,想想怎么处置他,突然我想到陈二合,打韩亮那天不是替他说过话,做好人,我今天看你怎么说,我把二合叫上来,故意很客气的对他说:“二合,韩亮你老乡啊,今天的事你看看。”

    我故意不把话说完,让他自己去想,意思是这样的人你还帮他说话,陈二合是个急性子,也感觉到这个老乡真丢他的脸,上去就是一脚,揪住韩亮就要打,我连忙拉住,“二合,别打,万一又告所长了怎么办?”陈二合狠狠的说:“再告所长,看我不恁死他。”

    真不愧是杀人犯哪,说到恁死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杀气,我笑了笑,拍拍二合肩膀,“算了算了,你老乡慢慢教”,回过头来对韩亮说:“你下去吧,以后再有类似情况,你自己心里清楚。”韩亮在监里的惟一心理支柱就是老乡陈二合,现在也被我整垮了,他是不敢再怎么着了,同时我也不动声色的告诫了一下陈二合,以后少他妈充好人。

    我对韩亮的惩罚告一段落,但是下面人都不服气啊,9号监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人,大家都看不起他,纷纷把给他的衣服裤子要了回来,把韩亮扒的光光的,就剩下一条内裤,大家都说他,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到所长那里去讨衣服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谁也不肯把被子匀点给韩亮盖,让他一个人在最后面的角落里蜷缩着,我就当没看见,让这小子长长记性,得罪我就是得罪整个监室。直到第2天晚上,我从笼子里拿了条小被子扔给他,并再次告诫他:在监室里,别人要欺负你,我可以帮你做主,如果我欺负你,你就得忍着。

    每天都有让人烦心的事情发生,每天必须去面对它,而且还要想办法去解决它,让人总是无法静下来,心弄得很疲惫。下午,正和老严、胖子聊着天,门口又响起开锁的声音,还有犯人和所长争吵的声音,那个所长一边开锁一边骂:“他妈的,你进来几天,打了几个人,你不要太嚣张了。”那个犯人很吊的口气对所长说:“陈所,你就别吓我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门被打开了,13号过渡监陈所长把一个犯人推进来:“这个人分到你们监。”说完就把门关住了,速度之快,就像这个人是瘟神一样,我仔细打量了下进来的这个人,个子高大,光着膀子就套着一件看守所发的黄马褂,身上纹着一条大龙,从胸口一直游到背后,脸上很多粉刺,眼神透露着不善,满脸暴戾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