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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金贵

    在这个看守所里时间呆长了,就觉得自己象是一只试验室里做试验的白老鼠,关在铁笼子里,未来的祸福全掌握在别人手里,你无法左右明天会出现什么,每当想到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时,那种内心的煎熬、无助的感受尤其明显。

    大明那个中断联系好久的女朋友,这天突然给大明送了衣服和钱进来,在一件白色的外套上,还用钢笔写着大大的六个字“我爱你,我等你”,这让大明异常的开心,他一直以为自己坐牢后,女朋友就抛弃他了,为此曾经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现在云开雾散,生活又变得如此美好了。

    这次大明女友送东西进来,我知道,肯定是胖子帮大明送出去的信起了作用。大明的信送出去了,那么我给老婆的信胖子也应该送出去了,老婆如果收到我这封从看守所里带出的信,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肯定也是百感交集,委屈和难过涌上心头。

    以前老婆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一心养好儿子就行了,如今我坐在牢里,百事管不着,听天由命,她在外面上要管老,下要管小,一次次的去检察机关,一次次的和律师沟通,还要处理公司里乱糟糟的事情,她承受的压力比我大的多了,真难为她了。

    收到女友的温暖之后,大明开始转运了。被看守所关押了7个多月后,幸运突然降临到了大明头上,当时正是我们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小喇叭里传来了值班所长的声音,大声喊着大明的名字,说检察院免于起诉,叫大明准备下东西,等会就来放他出去。

    听到这个喜讯,大明当时就端着饭碗呆呆的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思维突然间停顿了一样,我推了他一下,“傻楞着干吗,要放你出去了”,大明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是真的吗?没有听错吧。”颜平也兴奋的拍着他的肩膀说:“没错就是你大明,准备下吧。”

    扔下饭碗,大明飞也似的跳下铺整理东西,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大明换上女朋友刚送进来的新布鞋,把所有女朋友送进来的衣服都整理好准备带出去,一般来讲,进过监室的东西都没人会带出去了,但是这些衣物比较特殊,我想,这些衣物以后将会成为大明的爱情信物,经过这次考验,大明和他的女朋友对爱情一定会有新的认识。

    铁门打开了,铁门又关闭了,监室里又少了一个人,我相信,前两天大明女朋友给了大明一个惊喜,那么今天晚上,大明也同样会还给女朋友一个惊喜,祝福他们。

    根据经验,监室一旦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就有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大明刚走,天宝和何开弟的上诉结果就下来了,冷冰冰的八个大字“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老沈也紧接着开庭了,回来的时候很开心的告诉我,说他听到法官好像说的是最多5年以上什么的,我说:“不会给你判的是5年以上,10年以下吧。”

    老沈很认真的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老沈把公司的货款侵占了300多万,他老板是人大代表当地很有声望,专门来跟他谈过,只要退赔哪怕一部分,他也会跟检察院法院说好,判缓刑,老沈硬是没松口,说钱已经用完了,铁了心的用几年刑期来换这300多万了。如果就他这情节这性质,只判个5年以上10年以下,那真是老天不长眼了。

    最可气的老沈还装着神秘兮兮的样子,凑近我装着很同情的样子说:“你这个案子我也问过律师了,蛮讨厌的,估计要10年以上也不一定” 。这老家伙都啥时候了居然还唬我,我的律师已经给我讲的很清楚了,偷税罪也就3-7年的罪,更何况家里和公司正在想方设法的筹款缴纳罚款。

    我冷冷的看了老沈一眼,没好气的说:“好啊,我10年以上,你10年以下,你如果不死在牢里,肯定比我出来的快。”老沈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的坐到他该坐的位置上去了。

    马上到元旦了,有一批已决犯要送到监狱去了,天宝和何开弟就在这批名单里面,天宝从三桌起就做我们的勤务兵了,为我们洗衣铺被,挺不错的一个孩子,何开弟在监室里也比较听我的话,在四桌的时候我们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人还不错,关键时刻也能顶的上,因此我决定在他们走的前一天晚上,举行一场告别歌会。

    为了这个歌会我正愁9号监室里没有好的歌手,没想到阿锋就替我送了个过来。这天出去谈心,张所长对我说:“我要从8号监给你调个犯人过来。”我问:“又是调皮捣蛋给打出来的?”张所长摇摇头说:“不是,他和阿锋相处不好,主动要求调过来的,这个犯人蛮听话的,你不要搞他了。”我心里顿时好奇起来,张所长亲自交待不要搞的犯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随口答应:“放心好了,我们监室不搞人的,你看只有8号监往我们这里调人,没有我们往8号监调的。”

    谈完心后不久,张所长就领着一个犯人到我们9号监了,在门口,张所长叮嘱他:“这是9号监的值日,听他的话,我跟他讲过了,会照顾你的。”这个犯人真不简单,让张所长这么上心,我仔细看了看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圆圆的,眼珠滴溜溜的转,长的也很喜感,应该是聪明人。

    进监后,照例是问案子,“叫什么名字?犯什么事进来的?”因为有张所长再三关照,我问的也比较客气,“我叫金贵,强奸案进来的。”这个叫金贵的犯人非常干脆的回答。

    一听说金贵是强奸犯,立马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对强奸的案子大家总是特别感兴趣,看大家兴致盎然,我对金贵说,那你把作案经过仔仔细细的给大家讲讲呗。金贵估计经常遇到被人要求讲案情的缘故吧,一点也不紧张,金贵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当地发生过一起影响非常恶劣的轮奸案,原来就是金贵几个作的案,金贵说,那天晚上,他们几个四川老乡没找到活干,天气又热闲着没事,在烈士公园附近耍,看见有一对男女在吵架,觉得好玩就在旁边看他们吵架,后来两人都生气了于是分开走了。没想到过了一会,那女的又折返回来找那男的,没找到男的,于是就向坐在路边的金贵几个打听有没有看见这男的,当时天色已晚,金贵几个一看那女的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长的漂亮,声音又好听,身材也苗条,当时就起了歹意。

    金贵有讲故事的天赋,在该快的时候快,该停的时候停,该卖关子的时候卖关子,案情让他讲的曲折回环,吊人胃口,颜平还特意拿了一瓶水给他喝,他也不客气,拿过水就喝,喝完一抹嘴继续讲。

    金贵他们4个坏小子就骗那姑娘说,你男朋友好像一人往烈士陵园上去了,那女的看了看上陵园的路,觉得有点黑,加上到处是坟墓,姑娘有点害怕,于是就央求他们几个能不能帮忙陪她上去找下男友,其实不央求人家就已经在打她主意了。人生就是这样,一个决定就会改变自己的一生,如果不那么深情回去找男友,转身离开也就没那档子事了。

    上了烈士陵园, 4个坏小子两个前面带路,两个跟在后面,就如同把姑娘押在了中间,路越来越黑,越来越偏僻,金贵说,我当时就跟在那女的后面,走台阶的时候,看她浑圆的屁股在眼前一甩一甩的,甚至可以隐约看见白色连衣裙里的黑色内裤,当时就兴奋了,在路过一个平台的时候,一把从背后把姑娘搂住了,几个坏小子抱腿的抱腿,拽手的拽手,就把那姑娘架起来放倒在那里了

    一直到金贵把过程讲完,大家似乎还沉浸在他的案情里面,都被他的故事说的有点兴奋,特别是金贵后来说到这个女的原来还是个硕士生,4个打工仔强奸一个硕士生,美女与野兽的情节让大家感到异常刺激。金贵是第二个上的,一审下来就被判了15年,本来也就这样了。后来金贵为了报复一个分赃不匀的同伙,居然神经搭错又向张所长检举了个抢劫的案子,检举的案子查下来结果金贵和同伙都是主犯,于是又给加了3年,张所长因为是金贵向他检举,让他挖出了一个余案受到了局里表彰,所以对金贵比较照顾。

    既然所长有交待,我也就不难为金贵了,把他安排在了三桌,为了不破坏9号监的规矩,我又做了金贵的思想工作,给他说了打9个大板的重要意义,金贵也是个明白人,晚饭后叫王明执行,当然我会关照王明,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除了打9个大板,我们几个闲的蛋疼又发明了一个新的规矩,估计整个看守所也是惟一的,就是新犯进来的第一天,在晚上9点的时候祭拜5号铺,我们会发给新来的犯人一包食物,双手捧住举过头顶,站在过道上,面向5号铺,三鞠躬拜铺,祈求5号铺神灵保佑在监里平安,早点出去,金贵有幸成为第二个,阿福是第一个。

    金贵是个很会说话,也很会来事的人,人际关系也处的不错,刚进来一天,就和大家混熟了,我觉得奇怪,怎么就会从8号监调过来呢?我问金贵为什么要求往9号监调呢?金贵表情动作相当丰富,肢体语言也比较多,看我问他调监的事,先是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说:“阿锋这个人太坏,老是要捉弄我玩我,我一直忍着,实在忍不住了,那天就跟他打起来了。”

    这个我相信,与阿锋关系越近的人,越容易被阿锋没完没了地折腾,他本来就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金贵身上有我太多想了解的东西了,他在8号监坐的是二桌,8号监里的内幕比过来的下面人知道的多,我问他那天晚上阿锋骂我是不是翁伟在挑拨,金贵一拍大腿,“是啊,那小子我一看就不顺眼,刚进我们监室就和阿锋打招呼拉近乎,锋哥,我来看你来了。”我接着问:“有没有做他规矩?”

    金贵告诉我说:“当天没有,阿锋把翁伟分在三桌,阿锋老是在监里说9号监怎么怎么可怕,打人有多凶多凶的吓唬我们,下面人犯了什么事,阿锋就吓唬说把你调到9号监去。”我一听乐了,我这里也是这样,谁调皮捣蛋的就吓唬他们,不想在9号监呆了就把你调到8号监去。金贵接着说:“那个翁伟来了,阿锋就叫他现身说法,说9号监怎么怎么恐怖,怎么怎么打人的,把下面人吓的就认为9号监象地狱一样了。”我听着金贵的话,心里乐的不行,连阿锋都学会玩威慑恐吓那一套把戏了,真没白进来。

    我接着问金贵:“既然9号监在你心目中跟个地狱一样,那你怎么还申请过来呢?”金贵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摇摇头说:“唉,阿锋搞人太过分了,今天让我唱歌,明天就要我跳舞,一直忍着他,最终没忍住和他打起来了;再说我也没这么笨,翁伟说9号监打人凶就相信啊,我问过9号监过来的那个老改造阿国过了,他说9号监比8号监好多了,说值日是个读书人很讲道理的。”金贵给我戴了顶高帽子,让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对金贵的好感不由得多了几分。

    看守所的女内勤拿着天宝和何开弟的账单来签字了,那就意味着第二天要上路了,晚上电视还没有结束,已经有个别监室开始了欢送歌会,不知道哪个监室再唱《我的老班长》,声音还挺大,估计是这个监的值日要起解了。

    于是我把笼子里吃的拿出来一部分,我们一桌二桌的一起吃,又扔了几包饼干给下面三桌四桌的,与民同乐,边吃边唱,天宝先是唱了一首小虎队的《明天会再见》,紧接着老沈来了首《驼铃》,我叫小黑又唱了首《大理三月好风光》,我一个个安排下去,结果就把一个人给忘记了。

    那个人就是金贵,看我没有安排他唱歌,他急的抓耳挠腮,趁别人唱完歌的间隙,主动向我要求:“组长,我也要唱歌。”我一想把这货给忘记了:“好啊,想唱就唱。”金贵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转过头又对我说:“组长,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让我拿个瓶子当麦克风。”毛病还挺多,扔了个矿泉水瓶给他,金贵把瓶子凑在嘴边就开唱了,别说,这家伙唱歌还真行,唱起来就没完了,一首接一首,唱功扎实表情丰富,一看就知道K厅泡出来的。

    金贵还特别有做主持人的潜质,只见他拿着话筒,非常深情的说:“为了纪念在512大地震中遇难的同胞,为了歌颂我们在抗震救灾中表现英勇的人民子弟兵,我现在唱一首《为了谁》,大家会唱的和我一起唱,好不好?”顿时整个监室的气氛被调动起来了,为了谁这首歌朗朗上口,谁都会唱,于是大合唱开始了,各个监室的欢送会高潮也到了

    终于值班所长坐不住了,从楼上的过道一个监室一个监室的骂过来,我双手一压,监室里歌声顿时停了,这时8号监正在集体合唱《小兵张嘎》的主题曲,当所长走到我们监的时候,8号监唱的是“1937年哪——”,等所长走到8号监的时候,刚好唱到“鬼子就进了中原——”,所长拿警棍猛的一敲铁窗,“他妈的,还不睡觉”,也不知道8号监哪个人大喊了一声“鬼子来了”,顿时整个8号监哄堂大笑,气的所长拿警棍在铁窗上猛敲,在上面大骂:“操他妈的,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