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九号监狱 > 29 心灵救赎

29 心灵救赎

    过完元旦,我就天天盼着律师来见我,与律师见面就意味着我的案子要开庭了,每天都是望眼欲穿,实在感觉到自己在监室里不能再呆下去了,我甚至想就算判我10年我也认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真的会把人窝疯的,到监狱去虽说要干活,至少活动的空间大了,不会这么压抑。

    每当铁门一响,我就忍不住伸头去看,希望能听到律师来看我的消息,可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好像自己已经被世界遗忘了,再加上管理监室的压力和看不到案件的进展希望,更加让我胡思乱想,那段日子估计我已经到了我在看守所里精神崩溃的临界点。

    快过年了,案子又多了起来,我们监室又分进了个犯人,年纪40多岁了,贵州人,人瘦的跟猴子一样,团伙盗窃电脑城偷电脑进来的,是个二进宫的老犯,因为是贵州人,所以我们就叫他老贵。当天晚上要他洗刷刷的时候,寒冬腊月的水太冷,老贵不敢洗,装着很可怜的样子求我说:“组长,我有病不能洗冷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二进宫的老犯人在我面前说有病,刚当值日那晚就因为那个老改造阿国装病,差点被他给耍了。

    “你有病是吧,那更要多洗洗了,把病菌洗掉嘛。”我冷冷地对老贵说,心里想着,你有病管我鸟事。老贵脱衣服有些磨蹭,又被王明抽了几个耳光,万般无奈,老贵抖抖索索的脱光了衣服,大家都笑了,这哪是人啊,瘦的就剩下排骨了,王明笑着对老贵说:“你往地上一躺,就可以用来搓衣服了。”

    看到老贵这副鸦片鬼的模样,黑瘦黑瘦的,连带显得人也脏兮兮的,我就问老贵:“你吸毒吗?”老贵摇摇头,看他那个身板,估计做个洗刷刷的,还真能把他给洗坏了,如果感冒发烧起不了床,最后还是给自己找麻烦,我跟王明说:“算了,洗刷刷就不要做了,给他块肥皂让他洗干净点。”

    老贵真的是有病,一吃饭就呕吐,这个毛病让我们很恼怒,别人吃饭他呕吐,让我们还有什么胃口啊,看他吐的样子又不象是装的,因为吃饭时跟我们装没有必要啊。但也不能这样下去,让一个人影响我们这么多人吃饭。

    于是我宣布以后吃饭的时候,老贵在旁边看着,等我们都吃完饭了,他再吃,还担心他这病也会传染,把他的饭碗毛巾单独放起来。

    老贵人脏,年龄大,还有病,监室里最讨厌的几种情况老贵一个人全占了,全监室上下没人看得起他,我很头痛,也不知道安排他做什么工作,老端出主意说:“人这么脏,那么爱吐,叫他洗马桶吧。”

    就这样老贵接替了小黑洗马桶,小黑从我进来一直洗马桶到现在,的确也该让他休息下了。小黑是彝族,人老实胆子又小,让他教老贵洗马桶,说话轻声轻气的,还没有老贵声音大,也不知道谁在管谁,我看这样下去也不对,马桶洗不干净,卫生分数到时候要被扣了。

    就在这时,张小娃病好了从10号监放回来了,一进监室,头一句就是:“我想死你们了。”只见他进门手里捧着一大叠书刊杂志,神秘兮兮的走到老端旁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老端连忙往边上躲:“有什么事说,别靠我这么近。”

    张小娃神神秘秘的从兜里掏出个小袋子递给他,老端害怕有艾滋病菌,迟疑着不肯接过来,张小娃轻声的说了句:“小灯泡。”老端一听是灯泡,也顾不上有没有艾滋病菌了,一把就抢了过来。

    张小娃的回来是因为看守所又发现一例肝炎患者,要转到10号监,怕交叉感染,所以没等张小娃好全了就把他调回来了,对于张小娃这10来天怎么过的大家都很好奇,就让他汇报一下在10号监的经历。

    张小娃说,他刚进去的时候,连呼吸都不敢呼吸,生怕吸进艾滋病毒,那个艾滋病犯人叫阿辉,一个人关在监室里正闷得慌,看见张小娃进来,开心死了,一点也避讳张小娃满脸的小水疱,把好吃的好看的都搬出来欢迎他。可是张小娃害怕他呀,张小娃把被子铺在离阿辉5米远的地方,阿辉就把自己的铺搬过去想和小娃睡得近一点,阿辉进,小娃退,一直退到马桶边,直到张小娃威胁阿辉,你再过来我就喊救命才作罢。

    两天后,两个人就已经无话不说了,因为寂寞无聊是化解隔阂最好的特效药,阿辉告诉小娃艾滋病可能判下来就可以保外就医,不用去坐牢,引得小娃一度萌生了也去染上艾滋病的念头。

    这次张小娃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他把10号监所有的杂志都抢过来了,其中有很多美女的画报,都是所长从别的监室搜出来后,给阿辉来解闷的,我说:“你带来那么多美女画片,我们监室的卫生纸又要浪费不少了。”张小娃贱兮兮的笑了。

    鉴于张小娃水痘还没有完全好,也不能安排别的工作,就让他接替小黑教老贵怎么洗马桶,老贵是个老改造,狡猾的很,让张小娃对付他,正好,另外我单独设立一个5号桌,就张小娃和老贵两个人吃,等张小娃好全了再考虑调桌。

    周波因为老是认为自己没犯罪,只是经济纠纷,这个心态让他始终无法融入进我们这个集体,大家都当他透明人一样不理睬他,这让周波很孤立,唯一能和他说话的就是叶健,因为叶健和周波的家很近,所以那天我审叶健的时候他忍不住插嘴了。

    叶健人很老实不爱说话,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所以周波很乐意把自己的事情讲给他听,讲着讲着,周波又开始忍不住吹牛了,说自己见到律师的话,就帮叶健带信出去,刑侦队有他的朋友,可以让他朋友从轻处理叶健的案子,末了,还加上一句,“叶健,你如果能出去的话,不要忘记要感谢人家。”

    其实他们两个在那里说话,我在旁边都听到了,当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喝水,差点没把我给呛死了,水喷了一铺。我一边咳嗽一边对说:“周波啊,你是不是开网吧时间长了,人脑都变成电脑了。就算你在外面关系有多好,叶健的案子,包庇持枪杀人犯,公安局长都不敢象你这样夸海口,你这是在耍叶健还是在逗他玩呢。”

    大家都笑了,笑声中带着鄙夷,特别是老沈,他最恨谁比他有钱谁比他有关系,看我这么奚落周波,老沈很开心,讥笑周波这个牛皮吹的太大了。周波没想到我们都听见了他的吹牛,被我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真的不知道他这个人脑子是怎么想的,已经被刑事拘留了,还当自己在外面一样,监室里靠的是实力说话,你有所长打招呼,或者你有钱,再不济你也得有拳头,什么都没有,还敢在里面吹牛,真服了他。

    但就是这种没脑子的本地人,在监室里还是蛮讨厌的,打他吧,说不定还真立马报告所长了,处罚他吧,也就喜欢吹吹牛而已,找个茬骂他一顿吧,没过几天又老样子了,上回因为吹牛已经被胖子整过一回,一点没长记性,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人。

    那天早上起来,我照例到我的杂物筐里找润喉糖吃,因为走队列经常喊口令,嗓子不好,我特意让钱医生给我买了些润喉糖吃,一拿到杂物筐,我楞住了,阿丽送的4个桔子不见了,我问老端和颜平吃了没有,都说没有,颜平还说:“知道这4个桔子你当宝贝一样,谁会去吃啊。”

    我昨天晚上还看见过,那桔子到哪里去了呢,我站起来问大家:“你们谁看见过4个桔子?”没有一个人回答,我叫王明在储物笼子里再找找,整个监室翻箱倒柜的还是没有找到,最后在马桶边发现了桔子皮,可以确定,桔子是被人偷吃掉了。

    杂物筐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放在过道上的,这就意味着所有值晚班的都有机会偷吃桔子,我问大家:“昨天晚上值班的有几个?给我站起来。”刷的一下站起了10个,我问他们:“昨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桔子还在,今天早上就没有了,可以肯定,你们其中有人偷吃了,吃了也就算了,但是我要知道是谁偷吃的,你们自己承认了,我就不罚你们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们自己不承认,让我查出来是谁?那就绝不客气,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下面鸦雀无声,没人主动出来承认。怎么办,所有值班的都打大板,那个打击面太大了,不处理又会让自己觉得很不爽,一时之间我没了主意。

    正在我为难的时候,周波突然站了起来:“组长,我昨天晚上看见谁在偷吃了。”我问:“是谁?”周波说:“组长,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出来承认,他如果承认了你不要打他,好吗?”

    我点点头用很和气的口气说:“我刚才就是这意思,几个桔子而已,主动承认的话我不会打他的。”其实我心里想:偷吃桔子可以不打,偷吃了不承认性质就不同了,明知道我那么看重那几个桔子还敢偷吃掉,性质更恶劣了,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这简直就是挑战了。不过今天承认可以不打,但是不等于我不会找机会处罚他。

    尽管周波说已经看见了,结果还是没有人上来承认,这帮混蛋,尽是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居然还能沉得住气,都是久经考验的滚刀肉,可见警察审案的难度有多大,其实我也不想把这样的事搞大,本来承认下就算了,要处罚也是将来的事,但是没人承认这事就慢慢的变大了。

    马上就开早饭了,我不想再这么僵持着,就说:“好,偷吃桔子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中午之前,你都有时间向我来承认,我不会动你的,中午之后,别说我没有给你们打招呼。”

    时间很快,中午饭后,我站在铺上对所有人说:“有没有想清楚,再不承认没机会了。”还是没有啥响动,王明气得冲下去,恶狠狠的一个个问过去:“你偷吃过没有?”我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色反应和回答,想在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犯人们有的摇摇头,有的就两个字“没吃”,都是一副心中无愧的样子。

    问到四桌韩亮的时候,韩亮非常激动,赌咒说:“如果我偷吃了,我妈妈给汽车撞死。”妈的,这么毒的誓也敢发,一圈问下来,光看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周波身上了。

    我转过身,问周波:“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谁偷吃桔子的。”谁也没料到,周波居然回答:“组长,我不能说,偷吃桔子的人不敢站出来承认,说明他心里已经感到愧疚了,所以我就不能把他说出来。”

    这都他妈的什么逻辑,搞得我们当场就下不了台了,老端冷冷的说:“那么说,你就是在耍我们了是吧。”颜平也发火了:“周波你他妈的玩我们呢,当我们一桌都是傻瓜啊。”我也已经非常生气了,这样被人当面耍还真是第一次,找不到这个偷桔子的,我就找你周波出气了,我压住火气,用很平静的口气对周波说:“事情现在让你搞成这样,那么你得给我们一个交待了。”没想到的是,周波居然大义凛然的说:“我愿意替偷桔子的承担责任。”

    一听周波说这话,正合我意,我也想把这件无头案早点结束,处理不好会让我们一桌很难堪,于是我立马接上话,省的节外生枝:“好,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追究偷桔子人的责任了,这笔帐就算在你头上了,王明。”王明应声站了起来,我说:“9个大板。”这事再扯下去已经不好收场了,难得有周波来把这事全兜下了,那就赶紧把事情了了。

    周波表现的好像是革命者一样,主动走到铁门边,王明拎着布鞋过去,扒下的他的裤子,照周波的屁股就抽起来,这回可不比第一回,那一次我嘱咐王明手下留情的,这次是周波玩我们,王明一点后手都没留,“啪啪啪”打得够狠,打到第5下的时候,周波的屁股就已经肿了,看他的表情很痛苦,这回算是知道大板的威力了吧。

    9个大板下来,周波下去的时候已经要扶着墙了,但是嘴巴还挺硬,对着值晚班的那些人说:“偷桔子的责任我替你们承担了,这回我挨大板就算是对你们一次心灵的救赎吧,只希望你们以后吸取教训,不要在做这这种事了。”周波居然通过这件事把自己上升到了一个圣人的位置。

    我当时的内心是崩溃的,天哪,这是个什么人啊。虽然这件事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憋屈的很,我朝下面大喊一声:“韩亮,你给我上来。”韩亮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一脸困惑的跑了上来在铁门边站好。

    我上去就是两个耳光,韩亮被我打懵了,也不敢说话,很委屈的看着我。我对韩亮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韩亮摇摇头说:“不知道,我真的没偷吃桔子。”我盯着他的两眼说:“不是桔子的事,我是替你妈妈打你这两个耳光的。”

    韩亮被我说迷糊了,傻愣愣的看着我,我接着说:“以后发誓赌咒,你再敢用你妈妈来说事,当心我整死你,你妈妈把你生下来,是让你咒她死的。”

    韩亮这才明白我打他是因为刚才发毒誓的事情,也觉得错了,赶紧点头:“以后不敢了。” 周波还坐在铺上摸着屁股,我扫了他一眼,心里说到: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心灵救赎。

    关于偷桔子的事情,我后来又问过周波,那时候很多人已经投牢了,周波说是张小娃偷的,已经死无对证了,这件事就成了悬案,只有偷吃桔子的人自己心里清楚了。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周波其实也并不知道谁偷的桔子,或者说并不能确定是谁偷吃,他说自己知道是想帮我们把偷桔子的人给吓出来,可惜弄巧成拙,没把偷桔子的人吓出来,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也有人说是周波自己偷吃的,我认为周波虽然他的一些想法我们无法理解,但是他自尊心很强,让他晚上偷桔子吃,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

    大家可能看着有点乱,我把09年1月初的监室犯人表再排一下:

    一桌: 本人,值日,偷漏税,天天等待开庭,08年8月进来的;

    老端,浙江温州人,军师 ,运输毒品罪被判了14年,正在上诉中, 进来一年多了;

    颜平,浙江台州人,喝醉酒砸了OK厅,寻衅滋事罪,等判决,进来5个月了;

    二桌:陈二合,河南驻马店人,故意杀人罪判死刑,正在上诉中,因为对生的渴望,以及我的照顾,比较听我的话;

    王明 ,本地,诈骗罪 ,等着开庭,刚提他上二桌,做事很积极,监室里做规矩教规矩都是他的;

    老沈, 本地,职务侵占罪,老认为自己最牛,人极抠门,见不得别人比他有钱比他牛逼;

    赵杰 ,安徽阜阳人,偷电瓶车盗窃罪,二合勤务兵,服侍上镣铐的二合,胆子小,因为上了二桌有时也会装腔作势骂下面人;

    三桌:叶健 ,本地,协助杀人犯逃跑犯包庇罪 ,人老实话不多又是本地人,比较稳定我照顾他三桌;

    周波, 本地,把股东的钱给卷跑了,职务侵占罪,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进来时印象蛮好,让他坐三桌了;

    金贵,四川人,轮奸罪,所长关照过,监室里的活宝,很懂大家的心理,整天讲他外面玩女人的事,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瞎编的;

    刘洋 ,安徽阜阳人,强奸罪,其实被小姐害的,有钱听话长得干净,准备培养成勤务兵;

    四桌:王瑜,本地孩子,偷电瓶车盗窃罪,未成年非主流,看人小我也挺照顾他,非常崇拜我,总说出去要跟我混;

    韩亮,河南人,打架故意伤害罪, 没脑子,最怕老乡二合骂他;

    陈林,湖北十堰人,拿刀子砍人故意伤害罪,喜欢教唆比他笨的韩亮,刚进来就被我们一顿胖揍,表面上揍老实了;

    小黑:云南彝族,盗窃罪,人很老实一直洗马桶,直到老贵来接班;

    阿福 :四川乐山人,盗窃罪 ,进来好几天,还没适应监室生活,象木头人一样,总算在小娃教导下,学会了监规;

    五桌:老贵,贵州人,盗窃犯,人脏有病,让人讨厌,叫他顶小黑洗马桶的班,监室里地位最低的一个;

    张小娃:安徽人,破坏电力设施罪,胆子大,人灵活,但是也调皮,因病暂时放五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