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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儿子的信

    因为9号监的表现一直比较安定,也没怎么给所里找大的麻烦,加上张所长发香烟也比较勤,监室基本上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状态。

    不过元旦以后,发现所里的香烟供应量好像有点减少,每天放风从一人一支变成两人一支了,我们的主要香烟来源因此就减少了一半的量,这不是件好事情,香烟可是我们不说话的指导员,是我们的精神依靠,也是监室里维护安定团结的必备神器,下面犯人有矛盾的有意见的叫上来骂一顿,然后给个香烟屁股抽几口,立马啥问题都没有了。

    谈心的时候我向张所长提到了这个问题,张所长是老管教了,知道香烟在维持监室稳定中能起很大的作用,但是上面领导号召创建什么“无烟看守所”,所里就有意减少了这块的支出,向“无烟看守所”过渡,因此张所长也爱莫能助,总不成让他出钱买吧。

    我 心里暗骂,把这些瞎出主意的抓进看守所关上一个月,看他还会想出这种馊主意来,但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没有用,于是我想了个变通的办法说:“张所,要不这样,我自己买,行吗?”

    张所长有点迟疑,没有立刻答复我行或不行,我故意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所长,就当我花钱买个监室稳定吧。”也许这句话打动了张所长,监室不稳定他也烦的很,最后同意每个月买一条烟给我们9号监,既然只能买一条,我想稍微好点就买条中华烟吧,张所长劝我不要买太好,太显眼太高调,我想也是,一群犯人还抽中华,让所长们怎么看,我说:“买条利群吧,我们一桌二桌抽,下面的人就抽所里发的大丰收好了。”

    张所长很守信用,第二天就帮我们买来了烟,每天放风后我们又能偷着带进6、7支烟了,监室里的烟又开始冒起来了,又恢复往常祥和的气氛了。

    也许因为快到过年的原因吧,看守所每天都有判决下来,9号监开过庭的几个也陆续拿到判决了。那天老沈拿判决回来,一进铁门,我就看见老沈满脸通红,脸色很不好,就估计到判决的刑期刺激到了老沈,让这老家伙血压都升高了。

    我从他手里抢过判决书,直接翻到最后页一看,有期徒刑十四年,老天开眼哪,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每次看到那些判的刑期高的,我就有种莫名的兴奋,特别是对老沈这样的,于是我刺激他:“老沈,法官判错了吧,上回你听法官说是10年以下的啊。”老沈摇了摇头,很沮丧的说:“判的重了,判的太重了。”我继续刺激他:“没关系,老沈你今年才五十多岁,出来了才六、七十岁了,还好不算老。”

    对判这么重的老沈说这些风凉话,其实真的很过分,我也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变的如此尖酸刻薄了,是牢狱生活让我价值观变得偏失了吗?张小娃的判决接踵而来,本来他盗窃的电线案值才3万左右,按盗窃罪判的话也就4年左右,未满18岁再减个档,也就3年左右罢了,谁知道给他定了个破坏电力设施罪,这个罪名就大了,考虑到他未成年的因素,还是给他判了5年7个月,张小娃表示一定要上诉。

    颜平的判决也到了,寻衅滋事罪,判了10个月,颜平心里非常难过,喝醉酒在K厅打了一架,换来10个月徒刑,他是老大,渔船十个月出不了海,损失非常大,他想不通,这一架的代价太大了。 小黑盗窃罪判了他一年,相比前面几个,他就淡定多了,拿着判决书在那边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他是高兴呢还是难过。

    我日思夜盼的佟律师终于也来见我了,一进提审室还没坐下,佟律师就告诉我:“你的案子3天后开庭。”我急切地问道:“会是什么结果你知道吗?”没等佟律师开口,我又问了一句:“我会判几年?”佟律师笑了笑,招呼我坐下来,“你心别急,我慢慢和你讲。”

    佟律师60多岁了,做事说话比较稳当,可我心里是真急啊,看守所我实在是不想呆了,佟律师递了根香烟给我,说:“今天来,一是通知你要开庭了,二来呢给你带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您快说”,我很急迫的想知道是什么消息,不管好消息坏消息对我来说都是好消息,至少案子在往前走了,佟律师说:“好消息是我国的刑法正在修订,对偷税罪的处罚可能有重大改变,你的案子将出现重大转机。”我听的心里一热,“那坏消息呢?”龚律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坏消息就是,检察院想早点把你判掉,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没来看你,我们就是想用拖的办法,把时间拖到新刑法的通过。”

    我若有所悟得点了点头,一个拖字,外面得要做多少工作,有多少朋友在帮忙啊,“新刑法什么时候通过呢?”“大概3月底” 。龚律师接着说:“告诉你这个消息呢,是想让你保持好的心态,对自己的案子要有信心。家里人都在外面等你,对了,你妈妈还让我带信给你,在里面做牢头千万不要欺负人啊,对别人要好一点。”

    当牢头的消息肯定是胖子告诉我老婆的,我笑了笑:“叫家里人放心,我在里面很好,我不会欺负别人的” 。接着佟律师又和我讲了些在法庭上要注意的事项,该怎么回答检察官法官的问题等等。

    快结束的时候佟律师突然记起一件事来,翻开包从里抽出一张纸给我看,我一看是儿子写给我的,“爸爸您好,我期末考试成绩很好,老师表扬我了,我想您爸爸。”我进看守所是08年8月底,那时儿子刚入学,现在一个学期已经结束了,儿子已经会写字了,看着儿子稚嫩的笔迹,我眼圈一热,差点没掉下眼泪来,我出事情进看守所,真是害苦了家人和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同学知道我的事,在学校欺负他说他爸爸是坐牢的,一时间我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捧着儿子的字条呆呆的坐在那里(题图就是我儿子的信)。

    会面很快就结束了,我把纸条小心的叠好,放在贴身的袋里边,向佟律师道谢后往回走,走之前我顺手把桌上的中华香烟给摸了过来,塞在肩膀上的衣服内,这个地方所长很少搜的,佟律师也很配合的把头转向一边,装作去倒茶的样子。

    值班所长把我往看守所里带的时候,过第一道铁门后就开始搜我了,会见律师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就是怕带东西进去,虽说每个提审间都装有监控,可实际在用的也不多,都是唬人的东西,主要还是要靠所长自己搜查的。

    搜查我的所长是部队转业过来的,我举起手让他搜,这样他就不会注意到我的肩膀了,所长在我腰上大腿上拍摸,我还故意的说:“所长,鞋子里要不要看一下。”想把他的注意力往下面带,他在我身上摸了一圈,啥都没找到,“好了,走吧” 。

    一进监室,一桌二桌的就凑上来了,装作很关心我的样子,问我见律师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要开庭了,我手一挥,笑着说:“滚滚滚,你们他妈的是闻到我身上有烟味了是吧。”随手把肩膀上的香烟取了出来,又是一阵轻声地欢呼,我把香烟扔给了老端,让他保管。

    烟和火永远是个矛盾,有烟了,火又没了,女监拿来的20多个灯泡和张小娃10号监搞来的灯泡都用光了,手头有烟没火的日子又重演了,怎么办呢?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发动群众想办法是我们的优良传统,上回颜平解决了火的问题,这回不知是谁还有办法。

    我向所有人宣布谁能想出搞火的办法,桌次升一级,奖励火腿肠10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想到张小娃第一个站起来说:“我想有一个地方可能会有”,老端眯着的眼一下睁开了,连忙问:“什么地方?”张小娃回答说:“还记得以前我们做拉彩灯的时候,来不及做,所里就要我们带着灯泡到放风场上去做,那时候,光被我扔到阴沟里的就最起码好几百个,还有别人扔的呢” 。

    这还真是条路子,为了探明阴沟里到底有没有灯泡,我们趁放风所长不在的间隙,叫刘洋和王瑜两个小鬼望风,告诉他们听见所长的声音就咳嗽,然后偷偷掀起一块阴沟盖,叫金贵扶着,又让阿福、二合、叶健几个个子大的围在旁边,装作没事人一样,挡住金贵和他扶着的盖板,张小娃趁机趴在地上,把那臭烘烘的阴沟泥捧了好几捧上来,放在脸盘里然后就用自来水冲,果然,随着阴沟泥被冲掉,真的有很多小灯泡,老端大喜,数了下有30多颗,决定明天再搞他几次,可以熬过春节了。

    回到监室,我当即把张小娃升到三桌,马上兑现奖励,10根火腿肠,并且每天饭后烟都留了一口给他。 把张小娃美的,好像自己已经进入监室决策层一样,在别人面前头仰着老高。

    张小娃想上诉,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就问老端,老端告诉他,没戏,在看守所1年多,看见多少上诉的,成功改判的寥寥无几,既然法院以破坏电力设施罪判你了,肯定把你当典型了,上诉没用。

    张小娃不死心,说要检举,老端又告诉他,你检举,检察院的时候怎么不检举,那么起诉书里还可以考虑你有立功表现,现在都判下来了,检举有个屁用。 老贵害怕张小娃一直监督他洗马桶,也希望张小娃早点去投监,于是就劝张小娃,还是早点去监狱的好,监狱里舒服,监狱里过年还有甲鱼吃,“什么?”张小娃一下抬起了头,不相信的说:“监狱里过年吃甲鱼?”老贵说:“吃,怎么不吃,过年10个人一桌,10来个菜。”

    张小娃说老贵又骗人,老端也说:“监狱里的伙食绝对比看守所好,监狱里要干活哪,没有肉吃谁干得动活?”张小娃还是相信老端的,乐呵呵的说:“那我不上诉了,我要到监狱去过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其实我知道,张小娃要上诉,并不是为了那5年多的刑期,5年多刑期对他来说算个什么,坐满5年出来也还23岁,他是打心里害怕去监狱,因为看守所已经这么苦了,在他心目中,监狱是个更可怕的地方,现在一听说吃的这么好,干活他不怕,他有一膀子的力气,张小娃不敢去监狱就是怕没吃的,还有怕被别人打。

    离我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让我在等待的那几天里,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白天坐立不安,晚上辗转反侧,心里即期盼着什么,却又害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