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的陈海，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像一个没人要的塑料袋一样，游荡在京海繁华的大街上。
是啊，他不过就是一个挂名的小主治而已，他们有什么义务要求别人和他同步消息呢？
难怪麻醉科和乳腺外科明知道手术将近，却没有一个着急。
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乳腺外科让别人看笑话。
自己居然还因此错过了末班的公交车，不得不从自己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费里，奢侈地坐一回出租车。
真是越想，越觉得讽刺。
但是累了一天，能够美滋滋地坐在出租车上，对于陈海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享受了。
以陈海的收入水平，想要在寸土寸金的医院附近租房是不可能的。
连出行都只能坐公交车的他，选择和妻子，女儿租住在了离市区30公里的郊区。
而他为赶时间，每天都要五点钟早起，才能勉强赶上早上的查房。
而送女儿上学，还有照顾女儿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全部压在了妻子的头上。
眼看女儿马上就要到吞金兽的年纪，教育，食物、衣物、住房、交通的费用像几座大山一样，压得陈海喘不过气来。
这也是陈海急于晋升的重要原因之一。
别的父亲，要不就是能够给孩子最好的生活环境，要不就是能够给孩子最珍贵的陪伴。
但是这些，对于陈海来说，都是奢侈。
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医院，换来的，却只是微薄的工资。
这些压力，陈海没办法和自己的妻子滕雪玲说。
因为陈海知道，滕雪玲身上背负的压力，丝毫不比自己小。
车子到达目的地后，司机叫醒了累得睡着了的陈海。
走到家门口，正准备拿钥匙准备开门的陈海，听到了家里传来的声音。
“玲玲，你听妈，跟陈海离婚吧。瑶瑶我和你爸会帮你照顾的，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陈海的心顿时如坠深渊。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滕雪玲的母亲，陈海的丈母娘虞仙凤。
当初陈海和滕雪玲在一起的时候，虞仙凤就不是很满意陈海的家庭情况。
只是拗不过滕雪玲，再加上陈海的工作也还算体面，才勉强同意了。
“妈，你别说了。万一被瑶瑶听见，她又该胡思乱想了。”
“你难道还想继续跟着陈海吗？他有什么好，他能给你什么？你看看身上的这件衣服，都穿了两年多了吧。还有你手上，脖子上，空空荡荡的，连个装饰都没有。你以前在家的时候，哪里受过这种苦。”
“妈，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这衣服是因为我穿着舒服才没换的。项链和手链是因为干家务不方便才摘的。”
“玲玲！你难道连妈都要骗吗？你是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过得好不好，妈能不知道吗？你要是真的过得好，也不用在外面一边工作，一边还要照顾瑶瑶。今天晚上，临时加班，还得让我去接瑶瑶。”
滕雪玲虽然努力替陈海遮掩，终究还是没能敌过漏洞百出的现实。
即便是滕雪玲再不情愿在母亲面前展示自己一地鸡毛的生活，眼下却也不得不默认了。
“玲玲，妈不是在逼你承认。妈只是在帮你做出一个理性的决断。陈海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医生，但是他不是个好丈夫。当初我和你爸同意你们在一起，是看好医生这个行业。觉得这个行业越老越吃香，如果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有个照应。”
“可是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陈海的工资根本没办法养活你和瑶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只是个主治医师，还一天到晚地不着家，你再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
“妈，你别说了，我不会跟陈海分开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们两个分开，对你们两个各自都好。妈难道还能害你吗？”
陈海知道，不能再什么都不做了，不然这个家就该散了。
于是他打开了房门，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妈也在啊！”
虞仙凤冲着陈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滕雪玲则是站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晚，吃过了吗？锅里还有饭，我帮你热热。”
“不用了，我在外面和医院的领导们吃过了。”
陈海不敢说自己还没吃饭，不然留下他和虞仙凤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让滕雪玲在厨房忙活，虞仙凤就更有话说了。
“你怎么和医院的领导吃上饭了？”
这自然是陈海故意抛出的话头，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滕雪玲的提问。
好让他顺理成章地说出：“老婆，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我马上就要晋升到副主任医师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滕雪玲发自肺腑地替陈海高兴。
眼睛是时不时地向自己的母亲那边瞟，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面对这样的好消息，虞仙凤当然不会选择泼冷水。
但是也只是兴致缺缺地恭喜着陈海：“你可算是熬出头了。晋升了，你的工资是不是也会涨啊，能涨多少啊？”
陈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涨肯定会涨，只是我们这样公立医院的涨幅不会太大，但是到了副高，我就可以独立带组了。所有的津贴还有补助算起来，也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等我上了副高，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忙了，也能有更多时间陪玲玲和瑶瑶了。”
“妈，你能别扫兴吗？那是钱的事儿吗？这么大的喜事儿，你就知道钱。”
滕雪玲开心地抱紧了陈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母亲，自己没有找错人，也不会和陈海分开。
虞仙凤看到这个情形，知道滕雪玲不会听自己的和陈海分开的。
便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小两口好好庆祝吧，我先回去了。”
陈海赶紧出言留人：“妈，您不再留会儿吗？”
“不留了，你爸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你们别管我了。”
等送走了丈母娘，滕雪玲一个飞扑到了陈海的怀里，就像当初他们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