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紫藤花架,青绾远远地便看见阿婆坐在石块上,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司尧,那便是阿婆,我们过去吧!”青绾用手指了指远处,回身朝司尧道。
司尧点了点头,跟在青绾身后。
青绾是从巷子口飞奔过去的,隔着阿婆还有一断距离便开始一边喊一边朝阿婆挥手。
阿婆先是一怔,随即便从石块上站起来,也朝着青绾的方向走。
“阿婆,你怎么在这里?今日不出摊吗?”青绾自然地挽起阿婆的手,柔声问道。
阿婆却眼眶一红:“你和秀云都瞒着我们,昨儿个又没回来,我们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呢?”
“阿婆,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了,我昨儿个在城外遇到了我朋友,又想着阿梅回来了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就在城外的树下凑合了一夜,不想倒是让你们忧心。”青绾忘记了应当给他们报一声平安这件事,看到阿婆乌黑的眼圈,心里也自责起来。
“没事就好,秀云和和顺一早就到处找你,现下还没有回来,阿梅在屋里做饭带棠梨,你带着你朋友先进去,我去找秀云和和顺。”阿婆轻轻拍了拍青绾的手,温声道。
“阿婆,我先和阿梅说一声,我们一起去找秀云姐和和顺大哥。”青绾话未落,已经跑出一大截。
“司尧,你看着点阿婆。”
司尧朝她点了点头,走到阿婆跟前恭恭敬敬施了个礼。
“阿婆,我叫司尧,是青绾姑娘的朋友。”
“怎么之前不和她一起来,现在才赶来,是和她吵架了吗?”
阿婆猛地一问,司尧有些摸不着头脑,殊不知是自己的眼神和在意早早地出卖了自己。
他结结巴巴道:“没……没吵架。”
“青绾这孩子是个仗义的性子,心地极好,两个人在一起呀总是要相互包容的。”
听得这话,司尧耳根一红,赶紧辩解道:“我们……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阿婆打量了他一眼,半信半疑。
幸得此时青绾从楼上跑了下来,阿婆才没再往下问。
三人绕着城一路问,才知道秀云和和顺一早上的功夫差点没把水月城翻过来,最后实在没找到,才到秀云上工的绣坊请锦姨帮忙。
越打听青绾越愧疚,被阿婆一家待她的情谊深深感动。
到了绣坊的门口,青绾抬眸一看,便见牌匾上写着“景尧绣坊”四个字,也是清秀隽雅的字体,和城门口的字迹如出一辙。
青绾只觉得有些神奇,回神时却听得司尧低声念着绣坊的名字。
“这个绣坊和你还真是有缘,你叫司尧,它是景尧。”青绾眉眼弯弯,冲他笑笑。
“嗯。”司尧勉强扯出一丝笑,淡淡应了一句。
司尧心头有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当他看到“景尧”二字时,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景尧二字确确实实也是他的名字,只是这个名字只有他的父王和母妃会喊。
“这个绣坊啊据说存在好几百年了,我出生时锦姨就打理着这里,如今我都这副模样了,锦姨还是没有变样……”阿婆忽得叹了一口气,愣愣盯着牌匾看了许久才接着道:“神族、妖族啊寿命太漫长,有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阿婆如此感慨,青绾也不禁悲伤起来,她想起那时听拂的阿娘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便离开了人世,想起了云台之谷的乡亲邻居,他们是人族,寿数不过百年,而她偏又是个神族,据说能活很久很久,想到未来的某一日身边的人会一个个地离开她,她心里便七上八下,无限悲凉。
三人顿时都沉默下来。
“婆婆、青绾妹子,你们怎么在这里?”秀云从绣坊门口出来,看见两人很是激动,一步跨下好几个台阶直接走到两人面前。
“你慢一些。”和顺走在后面,一脸担心的模样,也赶紧跟了上来,生怕秀云哪一脚没踩稳摔下来。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位身着天青色衣裳的女子。
她缓步走来,举手投足间满是岁月沉淀中看透世事的温和与从容。
“方才我们在里头,锦姨说外头有灵力高深的人在,我一想是不是青绾妹子回来,赶紧就出来看看。”秀云回头望望台阶上的女子,温和一笑。
青绾自觉愧疚,朝着和顺和青绾行了一礼:“和顺大哥、秀云姐是我思虑不周,害你们担心了。”
“无事无事,平安就好。”和顺和秀云连忙将她扶起,安慰道。
“青绾姑娘,这就是锦姨。”阿婆拉过青绾,走到女子面前。
“锦姨,让你费心了。”青绾恭敬施了一礼。
“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女子开口,温和淡然。
秀云曾说锦姨是活了上百年的妖族,要打听司尧阿娘的事情她必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而眼下又是结识她的好机会,自然不能轻易错过了去。
“秀云姐常说锦姨为人和善宽厚,最是爱惜小辈,简直活菩萨在世,今日一见,青绾三生有幸。”溜须拍马的话她从话本子里学了许多,在云台之谷,对着姑姑用一次也没用成功,倒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阿桐,你这是给我引荐了一个小滑头啊。”锦姨看向阿婆,浅浅一笑。
“锦姨,这小姑娘聪明着呢。”阿婆答。
青绾也是微微一笑,趁气氛好,揪着机会赶紧道“锦姨,那是我朋友,司尧。”
青绾回身,指了指台阶下的司尧。
司尧抬眸,行了一礼道:“晚辈司尧,拜见锦姨。”
“这位神君灵气高深莫测,拜见二字锦绣愧不敢当。”锦姨瞥他一眼,语气中平和淡然少了几分。
“司尧是晚辈,锦姨自是担得。”司尧恭敬地又行了一礼。
锦绣冷哼一声,朝前迈了一步。
青绾也不知哪里出了错,只觉得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她跑下台阶去,将司尧拉了起来,对着锦姨道:“锦姨,他和别的那些神族不一样,他是好人。”
看青绾冒冒失失的模样,锦绣的气消了几分,走到离两人更近的地方。
“司尧?”
司尧抬头,看向锦绣。
就在这一瞬,锦绣几乎是痴愣在当场。
她红了眼眶,将眼前的人打量了又打量,最后竟是留下泪来。
司尧和青绾也是一愣,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只听锦绣淡淡道:“你们先走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绣坊里,连着将大门也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徒留门外的几人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
“算了,先回家,过几日再来拜访。”终还是阿婆开口,大家这才挪了步子。
回到家中,阿梅已经将饭菜齐齐摆满了一桌。
有的是昭黎族特色菜品,有的是城中酒楼里最适兴的菜式,青绾一眼就看到了瓷碗中的汤圆,恍然惊觉自己到水月城已经小半个月,而上元节就在三日后。
过年是近些年四大神族带过来的习俗,昭黎、苗黎等水月城传统民族也会跟着一起热闹热闹,但他们都有各自最盛大的节日,并不十分看重。
显然,阿梅做这些菜全是为了青绾。
“青绾姑娘,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这些日子你为我的事情操劳,怕是都忙忘了,这会子你们中原过节可热闹着呢。”阿梅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青绾碗里。
“漂亮姐姐,鱼给你吃。”棠梨朝着青绾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青绾心里暖暖的,眼睛却有些酸酸涩涩,她想家了。
在云台之谷这会子大家应该都在为上元节的灯会做准备了。
青绾在林子里吃了大半的烤鱼已经很饱,但又不忍心浪费阿梅的一番心意,硬着头皮将每个菜都尝了一遍。
司尧自是懂她,也尽力地吃了很多。
吃完了饭,秀云和和顺便各自上工去了。
司尧揽了收拾碗筷的活,棠梨在楼下的菜地里捉虫子玩耍。
阿梅搬了三个小凳子在檐下,与阿婆、青绾一起坐着。
“青绾姑娘,你是不是有些想家了,我看你刚刚有些心不在焉的。”阿梅问。
“有一点,我出来好久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年。”青绾尴尬笑笑。
“出门在外总是想家的,办好了事就回去看看。”阿婆慈祥地看着她,语气温和。
“嗯嗯。”
“对了,昨儿个阿嫂和我说了你找人的事,现在可有些眉目了。”
青绾摇摇头。
阿婆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略一沉吟道:“答案只怕就在你锦姨那里。”
“锦姨?”阿梅诧异问道。
“方才我们去找秀云姐和和顺大哥时见到了锦姨,看到司尧她有些奇怪。”青绾解释道。
“原是如此,你也不必灰心,锦姨心肠好,到时候再去问她就是了。”阿梅拍拍青绾的手安慰道。
青绾点点头,余光瞥进屋内,只见司尧已将碗筷收拾好。
如今阿梅回家了,阿婆家中更是没有多余的屋子,如今又多了司尧,断断是住不下的。
青绾一想,开口道:“婆婆、阿梅,如今我朋友来了,互相也有个照应,我们打算待会找个客栈住一段时间。”
阿婆沉思了一会:“也好,家里挤着倒也能住,就怕委屈了你们,左右这附近的客栈多,住得舒服一些也好,那平日来家里吃午饭吧。”
阿梅道:“那我待会带着他们去找客栈。”
青绾再不好拒绝,应了一句“好。”
离开时,青绾摸摸如意袋,抓出一把珍珠和一把金叶子递给阿婆。
阿婆坚决拒绝,青绾摆出了一堆道理,又讲了许多话她才终于收下。
下楼时,棠梨正追着一只大蝴蝶跑,见到青绾,她笑盈盈地跑过来。
“姐姐,过几日我带你去集市上看花灯,漂亮的蝴蝶花灯。”棠梨指了指飞远的蝴蝶。
青绾摸了摸她圆嘟嘟的脸庞,和她拉勾承诺。
客栈就在阿婆家附近的另一条巷子,是当地人开的,客栈门前一株腊梅开得正好,萦绕着满院都是香气。
“阿梅,尺泽终于肯让你回来?经历这一次,他该收敛些了吧。”掌柜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看到阿梅,又惊又喜。
“于婶,我和他已经和离了,棠梨我带着。”阿梅淡淡一笑道。
妇人拍拍心口,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你阿娘、你哥哥嫂嫂整日担心你,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是啊。”
“对了,于婶,今日不是过来和你唠嗑的,我的两位朋友想要住店,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于婶往后看了看,这才注意到青绾和司尧。
“有有有。”
“有一间位置特别好的,推开窗可以看到水月城的全景,我刚刚才新修剪了两枝腊梅去插上。”于婶兴致勃勃,回到柜台前就要去取钥匙。
阿梅看得出青绾和司尧对彼此的关心和在意,但也摸不清两人的关系有没有到能同住一间房的程度,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青绾和司尧皆是耳根一红,僵在那里。
“要……要两间房。”最终还是司尧结结巴巴开了口,在于婶取出钥匙递给两人之前。
阿梅咳嗽一声:“于婶,两间……两间还够的吧。”
于婶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才道:“唉,够的够的。”
说完取出钥匙分别递给青绾和司尧。
“上去看看吧,不满意再换。”
青绾和司尧接了钥匙,施了一礼。
“青绾、司尧,房间若是满意你们便去忙你们的事吧,我也马上回去带棠梨了,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找于婶,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好。”两人异口同声答了一声好,答完皆是脸颊一红,慌忙垂下头去,上了楼梯。
“这俩小夫妻是吵架了?”
“于婶,小声一点。”
于婶的声音的确不小,悄悄话愣是被青绾和司尧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又是一阵灼热。
青绾飞快跑回了屋内,又飞快关上了门,仿佛跟在后面的司尧是什么凶神恶兽,会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惊得司尧也是一愣一愣的,也飞速躲回了房间。
靠着门框,青绾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司尧说过喜欢她,可是他又在赶她走。
她对司尧也是喜欢吗?
如果是喜欢的话以后她回了云台之谷,他们又会如何呢?
内心的悸动掺杂着冷静下来后的一丝理智,越加心烦意乱。
她扑到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翻来覆去得不出一个答案。
折腾了也不知多久,她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
再一睁眼,只见时序、听拂、时明齐齐整整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青绾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揉了揉眼睛嘟囔道:“这梦还挺真实。”倒头又躺进被窝里。
三人对视一眼,无奈笑笑。
“我去整治她。”听拂起身,走到床边,伏在青绾耳朵旁道:“姑姑来了,还不起来吗?”
“姑姑,姑姑,我下次再也不偷偷跑出来了。”青绾从床上蹦起,胡乱穿了鞋子立整地站在床边,不敢睁开眼看,但熟练地已经将手心伸了出来。
听拂与桌子前的两人对视一眼,使坏地伸出手拍在了青绾的手心,又故作深沉道:“好吧,那略施小戒,这回就暂且饶过你。”
这声音不对劲啊,而且姑姑的惩罚哪里就那么轻易。
青绾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睛,只见听拂一脸得意的笑着,不远处的时序和时明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好啊,你们三个合起伙来捉弄我。”青绾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拔腿就去追听拂。
奈何听拂眼疾脚步更快,三下五下已经躲到了时序和时明背后。
“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地青绾果然只有姑姑能管。”听拂双手抱在胸前,笑得更加明媚张扬。
青绾还想追过去,心间却突然想起听拂阿娘的事情,一瞬间,身上仿佛千斤重,怎么都挪不出一步,看着听拂与自己嬉笑玩闹的样子,只觉得更加无地自容。
她垂下头去,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法再多说一句。
对面的三人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
听拂看了两人一眼,安静地走到青绾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早就不怪你了。”
青绾垂着头,只这一句泪水早已吧嗒吧嗒落下,滴在了衣裙上。
她依旧不敢看听拂,只是伸手,紧紧和她抱在一起。
听拂也不意外,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青绾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没想到是个执拗的傻子。”
青绾抽噎了一会,才回道:“我才不是傻子。”
听拂笑笑,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故意逗她:“真不是傻子吗?不是傻子的话怎么家都不敢回。”
青绾终于抬眼,怔怔看着听拂,表情十分严肃。
看得听拂也是不明所以。
“阿拂,对不起,这些年谢谢你包容我。”这一句青绾说得十分诚恳。
听拂听得也是眼眶一红,眼神胡乱地朝四周瞟了瞟,强装镇定道:“你瞧,还说不是傻子。”
青绾说完,又紧紧地抱住了听拂。
听拂也任由她抱着。
听拂忽然想起这件事刚发生的那几年,青绾没了记忆,自己心里有气总是对她冷言冷语,什么事情都爱和她对着干,她喜欢喝梨汤,青绾就每天都熬了给她送去,可是她不领情,不是摔了碗,就是把梨汤当着青绾的面倒掉,青绾当下也生气,可是等自己走了,她又默默地收拾好碎瓷片,第二日依旧送来;她喜欢长在合虚谷的兰草,她每日背着竹篓上山给她采,悄悄放在她的家门口……时光似乎很久远,可一切清晰地又仿佛是昨日。
她是什么时候决定开始不再和她怄气的呢,大约是那日她透过窗缝看见她被碎瓷片划伤了手,第二日依旧笑嘻嘻地端着梨汤来找她,又或许是那日她站在门口,兰草馨香萦绕,而远处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小身影正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视线里。
她知道青绾没有错,自己不该怪她,可是那时自己仿佛就是失心疯一般,折磨自己也折磨青绾。
青绾说欠她一句道歉,事实上这些年来她又何尝不是觉得自己愧对青绾。
“绾绾,我也要和你说对不起,那时候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她温声道。
青绾看向她,只是拼命摇了摇头。
听拂一笑:“那我们谁也别怪谁了,以后可不许因为这事不回谷里了啊!”
青绾点点头,泪中带笑。
时序和时明坐在一旁,见此情景,也难免触动。
过了好一会两人都走了过来,时序站在青绾身边,时明则站在听拂旁边,非常娴熟地拉起了听拂的手。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春光正浓,我们定下了在那时候举行婚礼。”时明看向听拂,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定下了?”青绾惊呼。
“这怎么可能做假,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专门告诉你这事的,到时候你要是不回谷里,我和时明记你一辈子。”听拂道。
“嫂子都发话了,我肯定得回,你说是吧,阿序!”逮着机会调侃听拂,青绾自然不放过。
时序笑笑:“自然。”
“害,你们两个真是蛇鼠一窝。”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听拂做鬼脸。
“时明,你看看你这都是什么妹妹,就知道欺负我。”听拂对着时明嗔怪道。
时明看着听拂,眼中满是柔情,过了好一会转头对着青绾和时序道:“两个小鬼,不许欺负阿拂。”
青绾和时序翻翻白眼,朝他吐了吐舌头。
几人又打闹了好一会,直到累极青绾才和听拂宣布了停战,凑到桌边倒了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喝完水,衣袖一擦,坐倒在椅子上。
“哦,对了,我们来的路上还遇上了臾朝神君和玄霄神君,就和他们一起过来了,这会子他们估计就在司尧的房间里。”待青绾稍微舒缓了一口气,时明才开口。
“啊,他们怎么也来了?”青绾垂下头去,感叹道。
“怎么,你和他们结怨了,怕他们找你麻烦。”听拂拿话呛她。
“才……才没有呢!”青绾有些心虚,迈过脸去。
听到臾朝的名字时她其实还是开心的,毕竟臾朝来了就说明青阳的事情一定都顺利解决了,那青阳王和凝姝他们一定就是平安的,她有点不敢面对的其实是玄霄。
玄霄这个人看着高冷,实则赤诚善良,陪她在云台之谷待了两个月,日日都想着逗她开心,臾朝曾打趣玄霄说他待自己不一样,那时她只当臾朝胡说,可是在黎芦村的草屋司尧说让她去找玄霄的时候,她才明白玄霄待她的特殊除了她自己,大约每个人都看出来了。
玄霄对自己的那一份在意似乎就好像是自己对司尧的在意。
如果在意就是喜欢,那她该怎么办,玄霄又该怎么办。
愁似千千结,青绾已经理不出头绪了。
“成亲的事宜众多,我和阿拂这便要赶回去,我们一起先去和三位神君告个别吧。”时明挽了听拂,就要朝门口去。
“可以不去吗?”青绾和时序几乎是同时出声。
“咳,这两人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见朋友?”听拂无奈道。
“不行,你们得一起去,怎么说上次在神囷山人家对我们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而且都是朋友,不要扭扭捏捏的。”时明正色道。
时序和青绾心里苦,奈何时明读不懂,抬眼向听拂求助,听拂也只是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万般无奈,两人只得不情不愿挪了步子跟上。
时明轻轻扣了扣门,不过一会,臾朝便立在门口笑盈盈地给几人开了门。
“到的时候我就说去把你叫醒,司尧死活不让,你天天做贼去了,大白天就开始补觉。”青绾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咬牙切齿在耳边唠叨道,眼神再看向时序时,立马就换了一副温柔的嘴脸。
青绾十分不屑,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拉着时序进了屋。
时明听拂和司尧玄霄四人互相行礼问好,青绾和时序也在后头随便敷衍着。
青绾起身时正好对上玄霄的视线,避无可避,她只得咧开嘴角勉强笑笑。
正在尴尬之际,时明开了口:“我们还有些事情须回谷里处理,来和几位神君告个别。”
青绾长舒了一口气,赶紧低下头去。
玄霄皱眉道:“不是刚到么,怎么这么着急?”
听拂也不藏着掖着,坦言一笑道:“我和阿明定了三月成亲,许多事宜还需要筹备。”
“成亲?”臾朝从侧边绕过来,惊呼道。
“那我们可得给你备着新婚礼物了。”玄霄打趣道。
阿明起身,脸上满是愧色:“三位神君阿明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对我有恩,对阿序和阿绾也十分照顾,在我心里你们早就是我阿明的朋友,合该邀请你们来我的婚礼喝上一杯喜酒的,但是云台之谷有规矩,外人不得入谷,不能全朋友之意,阿明实在愧疚啊。”
司尧臾朝玄霄互相看看,心头皆是一凉。
青绾和时序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屋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得清。
好半晌,还是司尧开口道:“无妨,日后我们谷外见就是了。”。
司尧从青绾口出听过很多云台之谷的故事,那里仿佛就是桃花源,没有昆仑之丘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也没有云州八荒的苦难艰辛,青绾说有机会会带他去见识,那时他并不懂“有机会”这三个字的深意,如今听了时明的解释,才恍惚反应过来。
那样好的地方却再没机会见识,司尧有一瞬间的落寞,但转念一想,云台之谷这般也好,至少它不会被外面的世界所影响,至少青绾最终归去的地方是这世上最幸福喜乐的地方。
“真的不能去谷里找你们吗?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臾朝痴愣许久,终是问出一句。
“姑姑定的,暂时没有。”听拂摇摇头道。
臾朝垂下头去,眸色愈加暗淡。
玄霄亦是极其无奈,威风凛凛的样子不在,哭丧着脸叹气。
听拂自是看懂了三个人的担忧,清了清嗓子道:“此番只有我和阿明先走,阿绾和阿序就拜托给三位神君多多照顾了。”
玄霄看向青绾,眉梢尽是喜悦之色:“青绾……青绾和时序还不走?”
听拂浅笑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青绾却是迷茫无措,慌乱垂下头去。
“你们就放心吧,我们肯定能照顾好她们。”臾朝脸上阴霾消散不少,拍拍胸脯给听拂时明立保证。
青绾余光瞥向司尧,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面上无任何波澜,仿佛一切都不能撼动他的心。
青绾收回视线,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落空了一样,牵动着自己的情绪,让她感到沉重。
“我们自然放心,既是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有朝一日,若姑姑同意外人进谷里,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一番。”时明、听拂拱手与众人告别。
“等一等。”两人刚召唤来月鹿兽,却被玄霄喊住。
只见他匆忙翻了翻随身携带来的行礼,最后翻出了两卷书籍来分别递给时明和听拂。
“之前在神囷山说要教你们法术却没赶得上,这次过来本来想让青绾和时序带给你们的,如今刚好你们带回去修炼,书卷上我都做了标记,大约应该能看懂。”
“有劳神君了。”
“这有什么,新婚贺礼等我到时候让青绾一并带给你们。”
“好。”
两人离开后,臾朝一副十分不服气的表情看着玄霄。
玄霄也不搭理他,径直又在包袱里翻了翻。
“这是时序姑娘的,这是你的。”玄霄拿了两个锦盒,一个递给时序,一个递给青绾。
青绾不敢抬眼看玄霄,接了锦盒,表达了感谢,迅速瞥开眼去。
看青绾如此反应,玄霄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给青绾的礼物是一把火雨流光伞,此伞既可作为武器,又因伞中暗藏机关,任何时间置身伞内都如同置身于阳光和煦的春日,无酷暑无严寒,那时从神囷山出来,他知道青绾怕冷,便传信回了风伯山让铸器师按着他画的图纸打造,从清冷之渊回去后在清鸢的指导下,他对伞的外形和细节又做了很多的调整,颜色也换成了青绾素日最常穿在身上的衣服的色彩。
他原想着青绾若是打开了,他就告诉她这伞的用途,告诉她伞里的各种机关。
可是她没有打开,礼貌接过,礼貌躲开。
“那我和绾绾先回房了。”
青绾被时序拉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那道门,也不知道在她的身后,那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眼里的落寞,更不知道在更角落里司尧握着怀中的包袱,双手紧了又紧。
迷蒙中她只模模糊糊听到须臾朝的声音。
他在喊时序,那声音很柔很轻。
然而时序拽着她,亦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