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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韩余

    “吾兄刘寒:

    见字如面,一别月余,如隔三秋,愿君无恙。

    近来义父愈加脾性愈加暴躁,时而暴怒,动辄杀人,吾苦劝无果,愈加觉得你先前之言有理,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吾知你意,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大西军以义聚众,义父与我有恩,吾不能背信弃义,以失立身之本,为天下人耻笑,幸来听闻部下言之,邻水一片和祥,吾闻之深感欣慰与艳羡。

    时下局势暂时陷入焦灼,建虏之何洛会围攻汉中两月有余而不得下城,我已向义父谏言,试图说服义父支援汉中,然义父不允,无奈和矣。

    义父言,汉中之建虏非当今之大患,今之四川士绅叛贼方是首患,此虽不能苟同,然时下川蜀士绅确实谋划纷纭,义父为之癫狂,吾亦为之困,望兄予以指点,定国感激不尽。

    ……”

    书信写的不算短,刘寒看的也挺认真,不认真不行,用毛笔写的繁体字刘寒看着本来就很费劲,幸亏李定国写的并不复杂,否则刘寒估摸着还得找个翻译,不过有一说一,李定国虽然是流寇出身,这字儿写的确是不赖,至少比他强多了。

    李定国的言辞显得很恳切,甚至称呼他为兄长,不得不说刘寒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上次相逢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刘寒还臭不要脸的诓骗了李定国的佩剑和不少粮食。

    对于当时的预测,李定国大概是不太相信的,可能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印证,才发现刘寒当初的预测并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才有了这封信。

    至于信中所说的事情,刘寒心里头大概是了解的,毕竟这段时间他可不是天天摸鱼,也没少看关于这段历史的资料。

    四川在明末时确是遭到过屠戮,而虽然张献忠替建虏背了这口大锅,但其实张献忠也并不全是冤枉,这厮确实也杀了不少人,而从历史资料来看,屠戮正是从1645年底开始。

    至于张献忠屠蜀的原因,资料里众说纷纭,但刘寒认为顾诚老先生的观点最值得采纳,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张献忠既然在四川建国,肯定是想在此地长久立足,只要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会对治下的百姓大肆杀戮,否则离心离德失了民心,就是自寻死路。

    而之所以发生如此诡异的情况,事实上南明小朝廷要负很大的责任。

    四川并不全是张献忠在掌控,在四川的东部,有几个府县在南明朝廷的手里,朝廷甚至还在此设立了云贵总督,总督这官儿,自打开始设立之初,就是文官担任,总督之职执掌下辖行省的行政、财政和军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文官毕竟是文官,虽然明朝末年朝廷封的数个总督里也有几个文官能指挥打仗的,但毕竟是少数,对于这些文官来说,调兵打仗不在行,玩儿阴的倒是信手拈来。

    届时南明朝廷已然独木难支,知道只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抵挡建虏的攻伐,是以其实已经基本与大西停战,除了暂时处于停战状态外,私下里也与张献忠的大西军有过接触尝试联合,只是双方都各怀心思最终也没谈拢。

    尤其是这位云贵总督,他并不愿与大西和谈,因为这意味着他的无能,是以他凭借自己在士绅阶层的威望,暗地里勾结大西辖下各州府的士绅,试图通过这些士绅颠覆大西,这招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张献忠刚来四川时,不论是对士绅还是读书人都很客气,并不是明史里说的四处烧杀抢掠,大部分的士绅都得以保留了自己的财富,但这些士绅都受儒学浸染,一直以沦陷之地的遗老自居,虽然张献忠并未难为他们,但他们却并不怎么领情。

    而这时云贵总督的暗中指使,与这些人不谋而合,再加上这些士绅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时不时的闹一闹,搞的整个大西境内一片乱哄哄。

    至于张献忠,他刚入四川时对这些士绅客客气气,甚至还下了严令不得骚扰百姓,但没想到这些士绅不仅不领情,还带头闹事,张献忠脾气本就暴躁,被接二连三的士绅动乱刺激之下,终于觉得所谓的读书人皆是负心之人,继而开始对这些人痛下杀手。

    这种行为就如同抱薪救火,平了这个地方,那个地方又起,张献忠的耐性也从最初的只杀士绅,逐渐开始株连,人心惶惶之下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后来张献忠一怒之下竟将成都城内的百姓杀了个干净,爷不玩了,打算继续往陕西老家去润。

    刘寒记得前阵子看到这段历史时,他自己也很唏嘘,明末的流寇虽然搞的民不聊生,但如果换位思考的话,这些人其实也都是活不下去才去造反,而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不论是大顺的李自成,还是大西的张献忠,亦或是二人相继死去后,其后继者譬如刘体纯、李过、李来亨、李定国、邓文龙等将领,在民族大义之下,都毅然决然的扛起了反清的大旗。

    刘寒只恨那些朝廷的阴谋家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将一盘勉强还能下的棋给下的稀巴烂,‘诸臣误朕,文官皆可杀’,对此朱由检同志深有所感。

    只是历史就是历史,刘寒虽然深入其中,却发现现在的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即便知道这是朝廷里的文官在搞事情,他又能如何呢?即便他将这些事儿告诉李定国,李定国又拿什么去拯救呢?局势已然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刘寒想了想,找来纸笔,随手写了几句后,便交给部下,让其将回信转交给送信之人。

    至于吴良的信,看起来就没李定国的诚恳了,原本刘寒写了好几封信与其联络,但他的回信里只说时下局势动荡,商路不畅,他又太忙,以至于耽搁了之前谈好的事儿。

    对于这种说辞,刘寒当然知道有些敷衍,这让他有些疑惑和沮丧,他原本以为这吴良也是跟陈俊山差不多的老大哥,没曾想却是这样。

    不过吴良的信里也提到,他的那些香水等物件确实卖了个好价钱,并想让刘寒想办法继续供货,至于粮食,吴良只说建虏管控的紧,再加上到了冬季不好运输,要等过了年后再想办法。

    刘寒看完信直皱眉头,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却又想不明白,最终只能暂时搁置,也随手写了封回信,意思是大雪封山,粮食便听吴良的,明年再说,至于那些香水,他可着人送去,吴良没谈银子的事儿,刘寒觉得反正成本不高,就打算等这批货也卖出去到来年一块算。

    耽误了好一会儿,刘寒才处理好两个人的回信,而后他又接着听那匠人授课,之前听其他老匠人的课时刘寒总觉枯燥无味,但今天这师傅讲的着实不错,很对他的味儿。

    “这便是佛朗机炮的发炮原理,除了弗朗机火炮外,朝廷威力最大的,当属红夷大炮,威力之大,足以令建虏胆寒,然其过于笨重,不得野战,老朽虽然没亲自参与过铸造,但个人觉得红夷大炮并未发挥火器真正的优点,反而走了歪路。”这匠人说完还叹了口气。

    见堂下的学生都不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他讲课,这匠人顿觉说了等于白说,便打算翻篇继续讲佛朗机炮的构造。

    “先生何不说说,为啥走了歪路?”刘寒觉得这匠人话里有话,便想继续听听,就笑着提问道。

    “既然有人想听,老朽便说说,当然这只是老朽的一家之见,我随便一说,你们也随便一听。”那匠人见竟然有人提问,顿时来了兴致,他现在的身份虽然是老师,但当了半辈子匠人,本就没什么派头,说话也很随意,完全没有摆刘寒最讨厌的老学究架子。

    “咱朝廷当今的火炮是越铸越大,越铸越笨重,动辄几千上万斤,威力虽然确实比寻常火炮要大不少,但不论是成本、还是风险也都很大,铸造一门上万斤的红衣大炮,要花费几万、甚至十几万两,但却由于火药需求量太大,往往放不了几炮炮膛就撑不住了,这简直是在浪费。”这匠人说着说着情绪上就表露出了愤慨。

    “火器之所以为火器,威力虽然重要,但却是其次,准头和机动才是正道,否则火炮威力再大,打不中人,或者无法随军也是徒劳,十几万两银子,够铸二十、三十们弗朗机炮了,唉!”说着这匠人还叹了口气。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火器匠人,即便在朝廷的火器工坊做事,也只能听命从事,而管理他们的那些官员,压根就不懂火炮,好几个同僚都因为提建议被训斥甚至拿不到月钱,以至于他也只是敢在这里发发牢骚。

    “我觉得很有道理,不知师傅姓甚名谁?”刘寒认为这人很有见解,便随口问这匠人名字,想着日后可与之多聊聊。

    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那匠人顿时被气的胡子都翘起来。

    “咱在这儿讲了好几天,你连咱名字都不晓得,甚是无理!”这匠人本来还挺欣赏刘寒,毕竟其他的学生虽然认真听讲,但却仅此而已,只有刘寒对他的话上心,却最终发现这人连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他刚来时可是都做了自我介绍的。

    这时一个士兵面色不愉的走到那匠人跟前,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那匠人眼睛顿时瞪大,那士兵说完便与刘寒拱了拱手退下。

    “老朽韩余,不知是将军大人,还望将军大人恕罪。”这匠人压根不知道台下这人竟是邻水城的那位头领,是以刚才听那士兵说时心里头就顿觉不妙。

    要知道流寇头领都是杀人如麻的主,虽然是数九寒冬,但他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你何罪之有,讲的不错,当赏,待下了课来与我详聊。”说着刘寒从身上摸出块五两的银子,让林登万给他送去,自己则起身离开了此地。

    刘寒去听课时,都是身着便服,也从来不跟那些匠人表明身份,就是怕这些匠人知道他的身份后唯唯诺诺。

    到了晚上,刘寒便在军营里吩咐李茂才做了几个下酒菜,与那韩余边吃边聊,开始那韩余还有些不自在,或者说惧怕刘寒,估计这韩余也是个嗜酒之人,几杯二锅头下肚,当即话就多了起来。

    经过一番畅聊,刘寒才发现这韩余在火器上的造诣或许不简单,因为这人除了对时下的佛朗机炮、没良心炮、红衣大炮等十几种火炮了如指掌,而且还质疑火炮的取材,他认为火炮不能只用铜,更不能只用铁,铜性软,铁性刚,只用铜容易变形,只用铁容易炸膛,并提出了除了铁铜之外,可尝试以其他金属混之,只是由于他早已不再朝廷共事,这等实验又成本不菲,所以他只是构想,而并没机会去尝试。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刘寒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合金吗?

    这韩余有东西呀!

    韩郁有知识、有构想,而刘寒有这个财力和兴趣,二人算是一拍即合,决定过了年就着手开始尝试,两人当晚喝的大醉,但却都很高兴。

    日子过的飞快,入了腊月后很快到了年底,除夕这天,邻水城下起了雪,这可是个好兆头,时下北方一直干旱,即便是在四川的百姓,也都担心干旱蔓延到他们这里。

    都说瑞雪兆丰年,如今这场年底的大学,算是让全城的百姓都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若是往常,即便是过年,城内的百姓也都是穷开心,因为他们根本无粮过年。

    但今年不同,虽然不能说是家家都有余粮,但至少大部分人家都不至于连年夜饭都吃不起,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觉得苦,有奔头不叫苦,没奔头才叫苦,自打刘寒进了邻水县城,所有的百姓似乎也都有了奔头。

    城内一副热闹的景象,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说起这红灯笼,其实是刘寒吩咐那些招募来的匠人制作,并免费发放给城内的百姓的。

    红灯笼这东西虽然廉价,但在年月,百姓即便有余钱也都不舍得将这钱拿来买只是摆设的灯笼,刘寒自然深知这一点,好在是那些匠人闲着也是闲着,便都做起了手工活儿,在刘寒的印象里,农村过年不挂新灯笼就没有年味儿。

    邻水城并不大,刘寒甚至是亲自坐着马车给城内的百姓送,犹记得当时的景象,老百姓哪里受过这个礼遇,一城之主给他们这些屁民送灯笼,一开始还以为刘寒是想借此收钱,但最终发现是免费的后,都感动的一个劲儿的给他磕头。

    虽然不少老农都年岁不小足以当他的父辈,但如今的刘寒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等人伦大礼,最终全城都挂起了红灯笼。

    “如何?漂亮吧?”刘寒拉着寇湄儿的手站在城头,指着满街的红灯笼笑道。

    满城的红灯笼犹如夜间的火龙,将整个邻水照亮,今日恰好又无风,城内显得一片祥和,这等静谧在明末这等乱世简直不可思议。

    “嗯,真漂亮,即使湄儿在秦淮河时,那里的灯笼也没咱们这里的漂亮。”寇湄儿还不习惯刘寒在外面牵她的手,但却拗不过刘寒,本来还有些局促害羞,但看到满城的红灯笼不由得有些痴了。

    “这满城灯火,都是为你照亮。”刘寒脸上带着笑意,随口说了句土味儿情话。

    他让人大张旗鼓的做这么多灯笼,除了让这个年过的有年味儿外,也是想让寇湄儿高兴高兴,当然,这情话确实有够土的,不过那是在现代,而在明末这年月,男女之间甚至连声喜欢都不敢说出口,刘寒这样的表示已经让寇湄儿心惊了。

    “谢谢夫君,湄儿能跟随夫君,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寇湄儿眼圈微红,竟主动的靠进刘寒的怀里。

    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的,寇湄儿深受儒学浸染,一直将举案齐眉当做典范,莫说在外头,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都不肯与刘寒做羞羞的动作。

    刘寒抱着寇湄儿微微露出了笑意,看来最近这段时间调教的有效果,嗯,以后还得努力呀。

    “咱们是夫妻,说什么谢这么见外的话,真是让我伤心呀。”刘寒故作不高兴道。

    “可是湄儿就是感动呀,不说谢谢说什么?”寇湄儿微微抬起头看向刘寒,嘴唇轻启之下哈出了不少白气,只是话刚说完,便被刘寒亲了上去,攀在她身上的手也不老实起来。

    “要用这个谢知道吗?走吧,外头冷别冻着,咱们回家,打响新年的第一炮!哈哈哈!”刘寒也不管寇湄儿听不听得懂,开着黄腔一边大笑一边搂着寇湄儿下城。

    同样是除夕之夜,有人欢喜有人忧愁,距离邻水城数百里之外的潼川府,李定国的府宅里,李定国望着一桌子的饭菜却不动筷子,显得格外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