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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神欲使其灭亡

    近来屡次从都城成都传来消息,皆是他义父又下令清缴了哪里哪里的谋逆之人,这让李定国极为烦心。

    平心而论,李定国认为那些谋逆之人都该死,如今建虏入关,铁蹄之下大江南北百姓惨遭屠戮,这些士绅不思捐银助饷,却每每谋划颠覆他们,就好像真的颠覆了他们就能阻止建虏南下一般,实在是短视可恶至极。

    但对于义父张献忠的命令,李定国又极为矛盾,由于得了刘寒的提点,李定国十分清楚不断的清缴只会加深他们与四川百姓的矛盾,因为清缴死的最多的,还是平民百姓,就连他,也无法约束手下数万的将士不滥杀无辜。

    然而,这只是李定国担忧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由于各地的反叛都在加剧,也使得本就脾气不好的张献忠愈加的暴躁和多疑,李定国之前曾不止一次劝说其义父,但却都被训斥一通,并不能被采纳,让李定国也不敢再多言,以免失去他义父的信任。

    李定国实在不想看到大西国一直这么动乱下去却又无能为力,因此即便是过年也完全没有一丝的开心,反而担忧起明年来。

    “将军大人,陛下有旨,命您明日一早入宫议事。”这时屋外一个亲卫突然在门口向他传话。

    李定国闻言皱了皱眉头,明日便是初一,一般来说各地主将除了为陛下献上礼金外,皆是在各地与家人过年,除非有紧要之事,他义父也不至于在大年初一召集他们。

    可是,又会是什么事呢?

    “知道了,通知亲卫队明日一早出发。”李定国对手下吩咐了一句,带着不解终于是拿起了筷子。

    潼川毗邻大西首府成都,当李定国带着亲卫抵达时,正好在偏殿遇到同样从周边赶来的孙可望、艾能奇等人。

    “老三!你离得最近,怎的却是来的最晚?小心待会儿义父怪罪你。”孙可望提醒道。

    在张献忠的诸多义子里,孙可望为长子,李定国排行第三,虽然张献忠已经立国,但这些人私下里仍旧以旧称称呼对方。

    “天寒地冻,路上不好走,这不是也未曾迟到吗?大哥倒是来得早,是天没亮就出发了吗,可真是辛苦。”李定国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咱离得最远,咱昨晚刚得了信儿就出发了,连年夜饭都是在野地里吃的。”艾能奇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埋怨。

    “行了老四,你年初刚吃败仗义父可正对你不满呢,等会儿可招呼着点。”孙可望又提醒老四道。

    然而艾能奇却并不领情,而是与在场的其他将领叙话,约定等会儿结束召见一块去城内吃酒,没过多久,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过来通传,众人这才整理一番衣冠跟着那人进入正殿。

    大西国虽然已经立国,但所谓的皇宫其实就是蜀王的王府,张献忠以不想劳民伤财为由,并未建造新的皇宫,其实也就是说的好听,真实原因是没钱。

    不过蜀王的王府确实气派,雕栏玉砌的比之真正的皇宫也不差多少。

    正殿之内坐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着一身藏青色长袍,国字脸上留着两撇胡子,眼睛很大但却阴阴显着愤懑,正是大西国的皇帝张献忠。

    “微臣叩见陛下!”孙可望打头拜倒,其余人也赶紧跟随。

    “行了行了,都别他娘的行大礼了,随便找个地儿坐。”张献忠似乎有些不耐的对众人道。

    这话倘若是在石井乡下里,倒是经常见泼皮流氓说,可张献忠身为皇帝却也满口芬芳,就显得与大殿的气氛格格不入,不过好在众人似乎也都习惯,行过礼后自动按照官职尊卑分作两边。

    “今日寻你们来,主要是想商议点事儿,你们瞅瞅这个。”张献忠说着,一个内侍便端着封信走下堂。

    这内侍先是走到孙可望身前,孙可望拿起那封信看了看,眉头紧皱不发一语,看完后就将信给放到托盘里,之后李定国也拿起信看了看,眉头却同样紧锁。

    这是一封招降诏书,来自新成立的大清国,诏书中言之:‘张献忠此前扰乱,皆明朝之事,因远在一隅,未闻朕扶绥宣慰之旨,是以归顺稽迟。

    朕洞见此情,故于遣发大军之前,特先遣官招谕,张献忠如审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子孙永享富贵,所部将领兵丁头目人等,各照次第升赏,倘迟延观望,不早迎降,大军既至,悔之无极。’

    诏书上还道‘凡文武官员兵民人等,不论原属流贼或为流贼逼迫投降者,若能归服我朝,仍准录用,倘抗拒不服,置之重典,妻子为奴,开城投顺者加升一级,恩及子孙……’

    总之就是螨清给张献忠的大西政权下达的最后通牒,时下清军围困汉中已经过去数月,但却仍旧没能攻打下来,这时候突然发来诏书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多时在场的大西主要将领都将诏书看了一遍,但包括孙可望在内却都没有率先表达意见。

    “咋的?都哑巴了?老子喊你们过来,可不是叫你等憨坐的!”张献忠十分不耐的对众人道。

    “陛下,儿臣觉得咱们不该降,建虏打个汉中几个月都打不下来,可见其战力不过尔尔,汉中才多少兵力,陛下您拥兵数十万,何惧建虏?”孙可望毕竟是长子,身兼监军之职,节制文武平东将军,自然不想让其他人先表达意见。

    但这却又极为讲究,孙可望心里十分明白,召集他们过来商议是假,看看他们谁与义父同志是真,说白了,就是首先得知道张献忠本人的意愿,只要与他的意愿一致,必然就更被其所看重。

    “嗯,老二呢?”张献忠闻言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算是听到,接着又问刘文秀的意见。

    “我觉得大哥说得有理,咱们大西坐拥天险,既已立国,何须看人脸色,那大清女真人倘若不是走了吴三桂的方便捡了大便宜,如今怕是还在关外吃土,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罢了。”刘文秀口头上表示认同了孙可望的说法。

    紧接着张献忠又看向李定国,李定国赶紧站起身来对张献忠拱了拱手。

    “陛下,儿臣认为,咱们不是不该降,而是不能降。”李定国十分淡定的道。

    按照孙可望的说法,他们之所以不投降,是因为建虏的战力不行,那倘若建虏真的很能打,言下之意就是直接投降了?

    张献忠闻言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示意李定国继续说。

    “如今中州崩坏,黎民遭建虏屠戮,一道剃发令,更是激起我汉家男儿抗击外辱之心,弘光隆武之辈只知内斗,手无寸兵之权,不堪大任,而陛下您据川蜀之险,麾下大军皆听调令,更应扛起大旗,驱除鞑虏,此之为万民所崇也。

    倘若有如此之力,却卑躬屈膝,屈从于蛮夷,虽得一息安寝,然日后必为万民唾弃,定国虽粗鄙,亦不忍陛下受此大辱,愿为陛下先锋,教建虏知我大西有人也。”李定国说完跪地请命。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不管建虏是不是能打,他们都不该降,南明小朝廷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不堪大用,而如今放眼整个关内,能举起民族大义这面旗子的,已经只剩下张献忠了,倘若此时能表明立场,日后必定被万民所拥戴,正统性也能极大提高。

    但倘若在万民所期望之际,却拱手跪地请降,日后必定会被万民唾弃,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言辞不可谓不激烈,事实上李定国说完这番话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却知道自己这个义父的脾性,倘若义父真的想投降,他这次可能算是彻底要失去信任了。

    只是他仍旧决定说出来,否则他日后必定会愧疚,甚至带着这份愧疚一直持续下去。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因为李定国的一番话有些迟滞,这番话说的很重,几乎已经将身为大西国皇帝的张献忠逼到了悬崖边,而接下来的人不论说什么,都只能往大义这方面靠,毕竟身为汉家子孙,谁也不想被骂汉奸走狗被盯上历史的耻辱柱。

    而这时,老四艾能奇却还是站了出来,按照排位,该轮到他说话了,可是前头三位已经将话题引到了悬崖边,艾能奇本身又只以勇武著称,尤为不善场面客套之语,站起身后踟蹰了片刻后,挠了挠头。

    “俺听陛下和三位大哥的,陛下让俺打谁,俺就打谁。”

    “哈哈哈!好,果然都是我的好儿子!”张献忠闻言哈哈大笑,突然显得格外开心。

    而这时不论是孙可望还是李定国,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因为二人都知道,两人的立场虽然略有不同,但大抵上算是与张献忠本人的想法对上了,李定国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而孙可望却看了一眼李定国的背影,眼里露出嫉妒的光芒。

    “实话说,咱刚看了这建虏的信也是气的连摔了好几个杯子,这狗日的建虏竟敢如此狂妄,原先还道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管你的中原,咱管咱的四川,是咱老子想的太天真了。

    老三说的对,咱大西国岂能偏安一隅,教中原百姓寒了心,待过了这个鸟年,咱就整顿兵马,与那建虏过过招!”张献忠主意已决,显得充满了斗志。

    众人闻言也都跟着摩拳擦掌,事实上最近由于四川动乱不断,但却总是束手束脚让他们憋闷坏了。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之际,从左边突然站起一个人来,李定国见状连忙与那人使了个眼色并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但这人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枉顾了李定国的劝阻,仍旧出班道:

    “陛下,对周边叛军的清缴,卑职认为还是应当以安抚为主,倘若都要清缴,恐怕会失去民心。”

    张献忠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听了这人的话马上变了脸色。

    “刘进忠!你娘的专跟老子作对是不是?那些地主老财不念咱的好,咱在进四川时就不该对他们优待,要知道如今他们的做派,当时进川时就该将他们杀绝,驴球蛋,白眼狼!你给咱老子退下!”张献忠口吐污秽之言,对着刘进忠就是一顿臭骂。

    对于地主武装反叛的事,张献忠每次想起来心里就窝火的很,大西国如今财政困窘缺乏粮草,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入川时他们并未对川地士绅进行劫掠,这也是为何立国后直到现在连个皇宫都没建造的原因。

    可张献忠却没想到,自己明明放过了他们性命,甚至连他们的财富都未曾动得,他们不念自己的好,竟然还招揽人手联合起来反对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这等人张献忠的处置很简单,谁反就杀谁,所有人反就杀光所有人。

    是以最近虽然很多人劝说过,但都被张献忠回绝,并说谁再反对他必不轻饶,可这刘进忠仍旧屡次在堂上劝谏,实在令他十分不满。

    “倘若失去民心,陛下拿什么去打建虏?”刘进忠仍旧没有退下,反而反问起张献忠道。

    他本是大西军四十八营之一的骁骑营都督,他觉得一直与地主对峙下去绝对不是好事儿,想解决此事唯有讲和一途,倘若真是把士绅都杀光了,那整个四川也就完了。

    这句话倘若是在现代肯定是大错特错,但在这时候却多少有些道理,毕竟士绅地主们掌控四川大部分的资源,倘若真到了那等地步,不用多久,只需两个月大西军的粮草就会全面短缺,即便调动大军全力清缴,粮草或许可以缓解,但也算是彻底失去四川的民心了。

    会让所有人明白,他们仍旧是流贼和强盗,而非真正的统治者。

    “那什么打?就拿那些士绅的家产去打!驴球子,你给咱老子去金山铺参与会剿,省的老实碍咱的眼!”张献忠非常不高兴的道。

    说着便叫内侍将刘进忠赶出了大殿,刘进忠边走边摇了摇头,看起来格外的颓丧。

    “龟儿子扫兴,今日是大年初一,走,咱老子摆了宴席,许久没一块吃酒了,俺们吃酒去。”张献忠说完当即起身大摇大摆的带着众人出了大殿。

    到了下午,应付完成都内的同僚后,李定国本打算离开成都回潼川,却在刚出城没多久便在半道遇见了刘进忠。

    “你竟还没离去,朝堂上我都提醒了你,你却还是不听,义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定下的事谁有能改变。”李定国叹了口气道。

    “他是你义父,又不是咱义父,咱不能眼瞅着局势越来越乱,却不敢发一言。”刘进忠似乎与李定国相熟,说话间也很直白。

    李定国闻言没有答话,但事实确实就是如此,这些士绅绝不是一人为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和统筹,最可恨的应该是这些人,倘若有谈和的可能早便谈了,何须闹到这等地步,他为大西与朝廷之间的关系感到忧愁。

    “陛下这次算是记恨咱了,唉,就此别过吧。”刘进忠说完拱了拱手。

    作为主和派,张献忠却将他调派道金山铺会剿,无疑是将他往火盆里推,刘进忠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望着刘进忠的背影李定国踟蹰了良久,虽然他手握数万大军,但此时却突然有些无力,他自小就跟着义父,倘若没有张献忠的养育,他不知道早饿死在哪个角落,这份恩情他忘不掉,他只能与义父站在同一边,更重要的额是,即便他反对也没有用,义父的脾性他清楚,不会妥协,而另一方面除非将士绅背后之人拎出来杀掉,否则士绅的动乱只会愈演愈烈。

    根据李定国的猜测,士绅背后的人很可能就是川陕总督王应雄,可想抓到此人谈何容易,时下大西又与朝廷停了火,倘若杀了朝廷的总督,战火必然继续,这就是个无解的命题,怪只怪王应雄的短视,为了自己的仕途和政绩,枉顾民族大义。

    唉!李定国叹了口气,最终扬鞭奔着潼川而去。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然而只过去不到半个月,李定国却突然收到了刘进忠的一封信。

    根据信中的说法,刘进忠的一名部将反对清缴,叛逃了朝廷,刘进忠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本来就被张献忠所疑,如今部下又叛变,更是没了退路,便率部投奔了明将曾英,将此事原委告知李定国,一来是因为交情,二来也是想通过他告知张献忠。

    李定国看完书信后大惊,急忙命人备马,飞奔去成都将消息告知了张献忠。

    可谁知张献忠知道了这个消息后,震怒之下,竟然下令尽杀金山铺,李定国苦劝无果,还挨了张献忠的呵斥,最终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潼川。

    刚到自己府宅,便有下人呈上来一封信,李定国一见信封上的名字,眼睛顿时便生了光,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的打开了信。

    信的字体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不少错别字,信的内容也很简洁。

    神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天定不可违,韬光养晦,保存你的人马,难道你真的认为你那义父得了天下,会是天下人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