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冰冷刺骨的寒意，不光对祁寒产生了极强的压迫感，甚至整座药铺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小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周秋用毯子将小武裹得更紧，神色依旧冷静：“我知道自己不该承认，这听上去太冷血无情。”
“我应该说，我是爱孩子的，愿意无条件为TA付出。”
“这才符合世人心中关于‘母亲’的定义。”
“但我不想骗你们，也骗不过你们。”
“这就是我的答案。”
唉！
想到树上的黑蛇，灵青虞觉得，话还是不要说绝的好。
若当真无情，全是利用，黑蛇又不是傻子，岂会耿耿于怀至今？
又不是虐文，别搞得要么不长嘴，要么就让人误会了。
灵青虞回忆了一下前世互联网上，长辈们都是如何劝和不全分的，好像基本都是说“不生就不完整，生下来你自然会喜欢了”？
不行，这话太没说服力了。
那就修改一下好了。
“周小姐既没生过，也没爱过，理解不了为人父母之心，本就是常态。”
“我之前就遇到过很多女生，她们都不想生孩子，有些是觉得，怀孕生子会影响自己的事业。”
“有些则是恐惧，怕自己生完孩子之后，就变成另一副样子。”
“为孩子而活的样子。”
看，这样是不是就顺耳多了。
灵青虞骄傲心想。
果然，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有用的，哪怕是这种油腻至极，听着就像是传销、诈骗的言论，也能在特定时间、地点发挥价值。
言语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周秋不知黑蛇就在旁边听。
她虽没听见药铺内间的交谈，可灵青虞明显就不是座铺乘客——周秋记下了所有乘客的声音和体型。
那就必定是卧铺乘客，必定是修行者了。
再观灵青虞言谈举止，那股悠游从容的做派。
周秋又不是没见过世家千金，自然能区分其中的微妙区别，判定对方极有可能是王侯贵胄出身。
又或者是巫阳、巫真、巫咸这等大人物的亲传弟子。
这样的人，周秋委实不大敢接触。
唯恐一言失察，就给全族带来灾祸。
但见灵青虞为自己说话，态度还很和煦，能体恤女子不易，周秋原本的紧张又有点消弭了。
也对，她们都是人，都是女人。
在某些方面，自然有共鸣。
所以，周秋就叹了声：“或许吧，未来谁也说不准，指不定我哪天做了母亲后，就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孩子的命。”
……您这也太不会说话了吧？
句句扎黑蛇心窝，两个极端啊！
灵青虞心中叹气，很自然换了个姿势，手上的药材刚好就被周秋看见。
周秋已经稍微放松下来，微笑着搭话：“您手上这包药材——”
“哦，忘记正事了。”灵青虞很自然接上。
虽然她并没有忘记，但她故意这么说。
谁让现在正好缺个缓和气氛的机会呢？
所以，灵青虞立刻将药材递给周秋：“我不大熟悉民间药物，只是检查了一下药柜，发现这贴药卖得最好，周小姐能看出这药的具体作用嘛？”
这话当然半真半假。
东夏王族天生就懂得如何辨认植物。
可话又说回来，手中的药材，里头基本没啥药性，和杂草基本也没啥区别，纯属骗子中的骗子。
花钱让人吃草。
但不得不承认，这又是个有效的方法，就像前世的高价保健品，往往都是以糖果来冒充一样。
吃草治不好病，却也吃不死人。
周秋不知灵青虞的吐槽，她稍微辨认了一下，果然有印象：“这是益气补血的太平方，每日进补，能够滋阴补气，美容养颜。”
得，果然又是这套路。
女人的美容税，就和男人的壮阳税一样，永远有前赴后继的人愿意交大笔钞票，只为一点点提升。
哪怕只是心理安慰都好。
灵青虞忍不住问：“你们真觉得——这玩意有用？”
“流传多年的方子，自然是有用的。”周秋微笑，“反正又不苦，就当糖水了。”
很显然，作为商行的大当家，她也未必信这些。
但只要客人们信就行。
灵青虞又问：“周小姐行商多年，可能想出，什么情况下，这方子中的药材会被大量收购？”
周秋思忖片刻，才道：“远离东境，又处于偏远地区的豪门大族，多有大量收购此类药物。”
知晓他们几人不涉足商队，周秋详细解释：“许多偏远地区的大族，素来有囤药的习惯，因为他们那边不常有商队去。”
“贩运药材的商队就更少了。”
“若是按着自己需求的量买，恐怕更没商人来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一次性大量进购能囤几十年的药物，用特殊方法保存。”
“由于药性强，不易流失；又因为数量多，有大量优惠和折扣，商队能把手上的边角料卖完，也乐意跑一趟。”
“由于这样的大族，很看重子嗣，女眷因为常年生育，气血不足，所以此类药物，对他们而言，消耗量极大。”
“至于分发——”
周秋想了一下，才说：“若是某些地方饥荒连年，百姓食不果腹，将此等药物分给流民，说不定有些作用。”
灵青虞懂了。
虽然这贴药对富人而言，实在没啥用，就和喝糖水差不多。
可对穷人来说，糖水是能救命的。
这就像古代符水的原理，就是混着草木灰的热水，但有些时候确实能发挥奇效一样。
同理，阿胶的主成分驴皮，含有蛋白质和胶原蛋白，对蛋白质量摄入不足的穷苦百姓来说，可不是吃一方下去，就觉得病好了很多吗？
“这间药铺，应当就是无名堡的药房。”
“当年三姓族人颠沛流离，来到此地，沈姑娘虽然好心，却也并非全无忌惮。”
她就说嘛，刘奶奶说得沈姑娘和弱智圣母一样，但那个年代活下来的人，又或者说，值得这个秘境当做核心的NPC，怎么可能简单。
现在这个推论才更符合逻辑。
直接放粮，顾虑太多。
一是流民饿了太久，不知饥饱，容易活活将自己给撑死。
二就是这放粮，放多放少都是问题。
多了，恐招来恶徒袭击。
少了，又会招来埋怨，还不如不做。
倒不如以‘符水’的名义，发放药物，收揽人心，又树立自己是“有神通之人”的形象，让流民不敢轻易冒犯。
然后才缓缓放粮，徐徐图之。
但……
“祸事也出在这份药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