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二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迷迷糊糊竟都睡着了。
待应醒来时已经巳时将尽,房间里燃着宁神香,看落下的香灰,大师兄早就出门去了。应钻出被窝,发现卧榻旁的十方履明显掸过了,不见毫尘。
桌上留着早点,稀饭碗上盖着一张纸
“洗干净再吃!”
应转向门边洗漱,又去镜前整理束发。坐到桌前,拿起一个二师兄拿手的豆腐鱼饼。
师父总说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所以逢年过节二师兄才会做这个饼,今天应该是为自己特供了。
应心里很暖,如今自己成了术脉首座,师兄弟们还都是一条心。
吃着鱼饼,应看到右手凳子上放着一套叠好的衣物。与大当家打斗时划破的衣裤,此时都缝上了补丁。
吃完早点,应穿上外衣,整理一番,出门向药庐走。
来到药庐,门开着,里面没人,应叫了几声师父,无人应答。转了转,其他师兄弟也都不在。应只能出门回了云下楼。
日光和煦,玄鸦振翅。祖师像前,罗伯通正在扫地。见到应,罗伯通立直行礼,道
“师伯祖,您回来了。”
应道“博通啊,以后没有外人,就不要多礼了。”
罗伯通不知有没听懂,依然拘谨,道“是,师伯祖。”
应无奈道“唉,随你吧。”说完就要进门去。
罗伯通问道“师伯祖可用早点?”
应道“已经吃过了。”
罗伯通道“哦,那我去了。”
应看着日近晌午,疑道“这都快午时了,你还没吃早饭?”
罗伯通道“不知师伯祖几时回来,博通不敢擅动。”
应拍了拍罗伯通肩膀,道“不至于吧博通?吃饭而已,你自行解决便可,无需等我。”
说完自己嘀咕道“总不能我不回来,你就一直饿着吧?”
罗伯通道“博通幼时贪玩,师父也曾等我,一日粒米未进。博通深知不孝,立誓改之。”
应被这一份师徒情谊感动,但不想被这教条束之高阁,道“博通啊,你师父已经仙去,你当节哀。我虽辈分高,你我年纪却相仿,切莫教条。”
罗伯通正色道“师伯祖教训得是。”
应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好了,忙道“算了算了,你快去吃饭吧。”
罗伯通行礼,道“是,师伯祖。”
应看着罗伯通还站在原地,感觉像是面对着一堵墙,翻个白眼,兀自进门。
罗伯通就在身后一丈,跟得不紧不慢。应被跟得难受至极,在二楼经书阁一拐,躲了进去。
罗伯通愣了一下,自己上楼吃饭去了。
应叹了口气,嘟囔道“老木头教出个小木头,唉。”
回过神,应也不知该去哪里,以前不是跟着大师兄做活,就是跟着二师兄念书,再不就是带着四六做些不着四六之事。
突然觉得,现在大家都还是大家,自己却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滋溜,滋溜。”门口传来奇怪的声音,应探头去看。罗伯通正端着一碗毛细的拉面,嘴里挂着面条,同样探头往门里看着。
看见应,罗伯通赶紧咬断面条,站直身,含糊不清道“师伯堵。”
应笑了,原来这小子只是表面木头,好奇心也不比谁少。道“我不堵,我看你挺堵。”
罗伯通吞下面条,不知是噎是烫,眼角挂着泪,笑嘻嘻道“嘿嘿,山下新收的麦子,来一碗吗?”
应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不用,我早上吃撑着了。”
罗伯通也不失落,用筷子作势比划两下,询问应自己能继续吃了吗?
应投去肯定而坚决的目光,用手指比划了两下,示意罗伯通赶快吃吧。
罗伯通笑着继续开始吃面,“滋溜溜,呼啦啦。”不亦乐乎。
应此刻确实很饱,鱼饼是豆腐和面粉做的,很顶。但是此刻就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罗伯通会错了意,以为应想吃他这一碗,递过碗来,有些尴尬,道“我吃得快,就剩两口汤了。”
应更加尴尬,把碗推回去,道“谁要吃你口把子了?”
罗伯通道“那我去再煮一碗吧。”说着就要转身。
应赶忙按住他,故做生气,道“绕不过去了,是吧?”
罗伯通道“不是。”
应继续恶狠狠道“我今天非得吃这碗面,是吧?”
罗伯通道“师伯祖息怒,博通只是。。只是。。。”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应见状,以为自己玩过了,心道这其他脉的师兄弟,怎么就没有医脉的师兄弟禁逗呢?
忙安慰到“博通博通,你别急,你别急啊。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激动,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罗伯通道“师伯祖不必紧张,博通只是想起师父,一时难以自持。”
应道“哦,没有误会就好。”想到自己师父,立即明白了罗伯通失去师父的心情。又道
“也是难为你了。反正今日我也闲着,要不你跟我说说你师父吧,就当排解。”
罗博通鼻子一吸,道:“不必了,师伯祖。师父曾说,自作自受,是为自然。我自己承受得住。”
应心道:“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罗博通又道:“我去洗碗了,师伯祖。”
应明白这是距离还不够近呢,也不勉强,道:“去吧,中午你也自己解决,不必等我。”
罗博通道:“有师伯祖吩咐,博通自然照做。”说完自行离去。
应靠着书架坐下,正好坐进一滩阳光中。有些刺眼,应眨了眨,余光中看到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定睛看去,透过对面书架藏书的缝隙,南墙上确实有个东西在闪光。
应起身前去查看,南墙也有一个书架,只是放些孤本的野史杂谈,门人来此多是寻找功法,这里甚少有人翻动,落着一层厚厚的灰,一经翻动尘土飞扬,丝丝霉味钻进鼻孔。
翻了翻没有发现闪光点,应以为自己眼花了,便走到窗前想晒晒太阳。掸着身上尘土,无意间碰到了那个脂玉压襟扣。
压襟扣被阳光照射,隐隐浮现一个符文。这符文就在闪光,移动压襟扣这闪光也会射到墙上,方才看到的闪光就是这压襟扣反射到南墙上的。
这符文应没有见过,解下压襟扣,拿在手里左右端详。越看越像云下楼,符文脉络全部引向楼顶最亮处!
“一,二,三,四,五,六,七!”反复数了几遍,符文都是七层。而现实里的云下楼只有六层!
心动就要行动,应一口气爬上六层。门侧一副楹联:
棋艺泛泛妄执孤星与月弈
琴技平平巧弄心弦共日晖
推开门,并无异样,门里左边七台棋盘以七星散布,极星位一张古琴,右边反之。厅中有一讲台,台上只一榻一卷而已。
见此情景,应迟疑了。第一次进云下楼的印象还历历在目。心道这个门槛的艺术成分,怕是比它表面的要高哦。
果然,身后木门一闭,空间立刻扭曲起来,又是阵法启动了。好在应早有准备,催动灵力,握紧木剑壮着胆,硬着头皮站着。
周遭灵力渐渐稳定下来,只是房间里如热气蒸腾,恍惚而不真切。
忽然感到体内灵力外泄,应忙敛住心神,却无大用。灵气依旧从四肢百骸喷薄而出。
灵气每泄出一部分,便有一个应脱离本体,足足分出去二十四个应!
这些应也不言语,各自寻找位置坐下。有抚琴者,有对弈者,琴声悠扬,对局酣畅,一副热闹景象。
本体应看傻了,这都是什么情况?
他走到近前去看,其他应似乎看不见他,挥挥手,直接穿了过去!原来此刻本体的应才是虚体。
应有点慌,赶紧出门去找罗博通。然而任他如何呼喊,罗博通根本看不见也听不着。失落的应想要离开云下楼,然而一楼的楼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反复尝试无果,应只得回到六层。一众应还在下棋的下棋,弹琴的弹琴。
此时已有对局分出胜负,两个应起身行礼,兀自化作灵光飞回应体内。
随着两个应消失不见,整个空间竟然敦实了一分,也清晰了一分。应心想也许过一会他们下完棋弹完琴,都回来了,阵就破了吧。
总之也没有其他办法,应向着正中讲台走去,跪在榻上,观察绸卷,卷上有一铜扣,铜扣下压着书目《术门集》。
应激动了,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术脉功法啊,伸手去扣铜扣,铜扣纹丝不动。看着凹陷处,应赶忙解下压襟扣。
“咔哒”一下压襟扣吸附在铜扣上,严丝合缝。“咔嚓”铜扣弹开,绸卷摊开一尺:
“道无常道,名无常名。周而复始,天地同寿。
收术十六,修在自新。守而不更,弗如不学。
吾脉诚奇,蒙天地弃。不可自弃,当以自新。
天不启灵,吾当自启。地不强体,吾当自强。
创天地之悠悠,造乾坤之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