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驿站获取的地图上得知,安城距离鲁地的齐州城大约一千五百里。
应一路观山赏景,落雁峰上与过往的大雁同宿,潼关老渡口伴着日出乘船,风尘仆仆抵达东都古城。
东都城门外应驻足不前,看着这如安城般雄伟壮阔的大城,应心中升起一股压抑的恐惧感。
这人们向往的大城市,让应感到窒息。迎来送往勾心斗角的官场,令应反感。热闹繁华歌舞升平的市集,令应孤单。
调转马头,应过东都而不入,疾驰三十里,于日落在驿站休息。
将马交给驿丞,应摘下斗笠。长发被竹蔑刮得凌乱,发髻上只插着一只木簪。
“我劝你们这一趟到了东都,关东的活就都别接了。”驿站里几名押车的护卫正喝着酒闲聊。
“武哥有啥消息了又?说来听听呗。”一个鼠须汉子给虬髯的五个斟酒陪笑。
武哥搓着花生米,傲慢道:“我敢说,你们几个敢听嘛?”
应在柜台交了住宿费用,点了一碗素面。回身找了一个空桌坐下。看着油污的茶碗,拿出水囊对着嘴喝了几口。
“武哥!你这是把咱们兄弟当外人了啊!”几个护卫大着舌头咋呼。
武哥似乎很满意几位的态度,故作神秘地压着声音:
“听说了吗?关外海子湾,几十万人全被红毛鬼子屠了。”说完端起一杯酒,等待着几人追问。
鼠须男最是狗腿,推给武哥一盘搓好皮的花生米,问道:
“嘿嘿,武哥,您是咱们的主心骨。有什么门路还得是您领衔子。”
五个挑起花生米,道:“我有几个兄弟,跟着参商常年去海子湾收参。前些日子回来,就金盆洗手,安家了。听说要不是身手在,全他娘要交代。
红毛鬼子见人就杀,商贩交了珍珠,照杀不误。
海子湾外海七八里全他娘鲨鱼,知道为啥嘛?”
鼠须立问:“为啥啊?”
武哥撇着嘴,恐吓似的说:“人肉香啊!”
几人听得一阵哆嗦,酒都醒了一半。
此时楼上客房下来一个中年掌柜模样男人,对着武哥喊道:
“小武!去看看马都加料了没!一天天就他娘在这装大个,装恁娘了个脚!”
武哥涨红了脸,回道:
“勒儿叔,你就不能给俺留点面儿。行走江湖嘞,全靠面儿啊!”
说完武哥出门去看马,几个护卫互相搀扶着醉醺醺地上楼去休息了。鼠须男拿回自己搓好的花生米,全倒进嘴里,恶狠狠地看着武哥的背影嚼着。
“一见~生财哟~天~下~太平~”
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胡饼呛了嗓子眼儿,咳嗽个不停。
“干恁娘!大半夜谁他娘嘞哭丧啊!”掌柜对着门外骂道。
“嗖!”
一个圆圆的东西飞向掌柜,撞在掌柜怀里。
掌柜下意识接住,怀里竟是武哥的脑瓜,还张嘴说了一句:“勒儿。。叔。”
掌柜吓的要丢武哥的脑袋,突然面前闪出芭拉漆黑的脸,瞪着一双圆眼,直勾勾看着掌柜。
芭拉铜棒搭在武哥脑袋上,不容拒绝道:“好好端着,动一下,叫你俩脑瓜换个位置。”
白棋缓缓走进客栈,径直走向应。
应已经喝了水,稳稳坐在凳子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白棋在应对面坐下,道:“有长进。”
应拿起筷子,开始吃小二送来的素面,道:“还行吧。”
驿站里变得极其安静,只有掌柜怀里脑袋流血的滴答声,伴着应吃面的吸溜声。
白棋道:“李四有,你杀的?”
应功力还是不够,被面呛了一下,硬着头皮把嘴里的面吞了。张着油嘴,道:
“李四有,死了?”
白棋看着应,应心里越来越毛。
眼睛对视着白棋,应心里盘算着,李四有应该是死了,不然白棋不会这么问。谁杀的的呢?难道真在南诏国就死了?不应该吧?
白棋似乎看穿了应的心思,道:“李四有确实死了,昨天在东都。”
应一惊,眼神就稳不住了,呼吸也紧了。问道:“你觉得是我杀的?”
白棋站起身,失望道:“听人说你在附近出现了,就过来问问。还以为你能给本尊什么惊喜,看来是场空欢喜。”
应应激般也站起身,道:“你。。你慢走啊。”
白棋转过身,背对着应道:“李四有虽然死了,本尊的计划并不会被影响,你,时间不多了。”
应道:“什么时间?”
白棋道:“救活林梁的时间。”
应道:“什么意思,她不是被你救活了吗?”
白棋道:“本尊只是以符封住林梁心脉,若你不找到《长生诀》林梁必死。”
“怎么又是《长生诀》?!上次你就诓我去神王墓找,结果什么也没有。”应急道。
白棋转回身,看着应,问道:“神王墓里有,只是有人早你五百年取走了。”
应道:“那我去哪找?”
白棋道:“你拜本尊为师,本尊便告诉你。”
应一屁股坐下,道:“你还是慢走吧。”说完继续吃面。
白棋看着应,笑了笑,道:“有意思,你倒是想得开。”
应嚼着面道:“要不然呢?再不吃,面就坨了。”
白棋瞬身坐在应身侧,与应面相相反,并排坐着,吐着寒气道:
“本尊不喜欢跟人开玩笑。”
说完白棋身上寒气暴涨,冰花开始蔓延,应看着桌面上围拢而来的冰花,慌忙举着面碗站起身。
冰花已经从应脚下蔓延起来,应迅速变成一个冰人。
应调动灵气去抗衡,灵气遇到白棋的冰花就会消散,根本没有任何效果。而且自身的灵气正在被不断抽走,应毫无办法。
先前应装豁达,是因为白棋没有对他下过死手,他在赌。
现在白棋冰封了应,寒气一丝一丝抽走了应的灵气,就像拿着小刀在应身上慢慢的划。
死亡的恐惧无人能敌。
应慌了,他想求饶了。
白棋挥手,冰霜消散。
应全身皆被冻伤,皮肤一寸寸翻起,红红筋肉裸露。
血管都被冻伤,热血涌入刺痛奇痒难耐。
应手上的碗跌落,他想用手触碰手背,却又忍住,他知道此时血管极其脆弱,一碰就会血崩。
尝试调动灵气,灵气有反应。立即将灵气游走全身,刺麻的感觉有所缓解。
白棋道:“小惩大诫,希望下次再见,你能有所长进。”
应嘴巴哆嗦着说:“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白棋道:“师哥要你盯着本尊,你便要好好活着,盯着。”
白棋说完就准备离开,应道:“你告诉我,《长生诀》到底在哪?”
白棋道:“也罢,回去好好问问师哥吧。”
应又是一惊,还要再问,白棋已经消散。
“一见~生财哟~天~下~太平~”
应努力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催动着灵气修复身体。
这一修就是一夜,第二日拂晓,并无金鸡报晓。
应睁开眼,全身已经基本痊愈。楼梯口的掌柜还站着,手里却抱着自己的脑袋。
应倒吸一口凉气,又在柜台后面看到驿丞和小二的尸体。不信邪的应又上了楼,几个护卫全都死在房中。
跑到马厩,驿站内外无一幸免。
因又一次感受到威武堂的狠辣,这群疯子到底要开怎样的太平?
一个问题未解,一个问题又生。既然白棋让自己回去问师父,难道师父没有死吗?可是自己亲手为师父入殓下葬的啊。心里急切,就会乱了阵脚。
应已在冬楠山千里之外,现在赶回去必定是十天半个月的路程。
嗯?白棋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要引导我回冬楠山?真的就是要来看看我能不能杀掉李四有吗?以我现在的实力就算拿到《长生诀》又能如何?我要去哪里来着?
白棋是要阻止我去济州城!
不管是为了师父的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白棋有不杀我的理由。
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倚仗。
所以我要去齐州城!齐州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敌人虽然打不过,敌人要做的事先给它搞黄了再说!
打定主意,应硬着头皮去后厨找了些干饼清水,补充完出门准备继续赶往齐州城。
“欧呜~欧呜~”
扑啦啦瓦将鸟又飞到应面前。
应看着瓦将鸟心里激动不已,直接伸手就去抚摸。
瓦将鸟也不抗拒,大嘴就往应口袋里啄。
应笑着拿出胡饼准备掰碎,瓦将鸟在一旁“嗷呜嗷呜”自己催吐。
咕噜噜蜡丸滚出来,应把胡饼也掰碎了。应捡起黏糊糊的蜡丸,顺手在马厩水桶洗了。又好心地把水桶提到瓦将鸟身边,供它吃完后喝水。
放好水桶,应看着栏杆,捏碎蜡丸,展开纸条:
哈儿道士
你腿脚还挺麻利嘛,寨子的事谢谢你。
一时回不去寨子,我要带阿妈去治病。
我现在与阿妈都好,你也要好。
希望下次见面,一切都好。
灵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