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芙听完上神的话，呼吸一滞，想再问些什么。可是她刚要开口，一道金光闪过，魂灵阁中已然没有了上神的身影。
云芙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他总觉得上神并非表面上那般对师父毫无情谊，可是为何，他离开的这么决绝，一句话也没给师父留下。
落祈月走到云芙身边，将手中的冰晶移到云芙掌心。
“我父亲为得到我母亲，不惜灭了梧风国。可是后来，他依旧厌弃她的凡人身份，为向牡丹花神示爱，亲手碎了我母亲的魂灵。”
云芙转头看向落祈月，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落祈月轻轻揉揉云芙的发顶。
“对他们而言，所谓情谊，又如何胜得过权柄地位。”
“那你呢？”云芙声音略有些低哑，眼眸中却目光灼灼，紧盯着落祈月的眼睛。
落祈月勾唇，俯下身来，在云芙眉心落下一吻。
“这就是我的答案。”
云芙也勾唇浅笑，心中郁结消散几分，拉着落祈月出了魂灵阁，往冥王宫走去。
一路上，云芙和落祈月也反复打量过那块冰晶，只是翻来覆去，却对冰晶的用途毫无头绪。
落祈月便将冰晶收好，以备日后取用。
来到冥王宫，国师与裴将军已然醒来，正在一起对弈。
云芙凑到二人身边观棋，裴将军棋艺实在不敢恭维，每一步都落在云芙意料之外的地方。若非国师一直迁就，恐怕胜负早已分出。
云芙实在忍不住，想出言提醒裴将军，“裴将军，你别落在……”
她话音未落，国师不带任何温度地扫了她一眼，声音淡漠，“观棋不语。”
云芙一愣，师父刚刚的眼神，像极了那位上神。云芙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师父，你这棋下得有什么意思？”
“是呀，是呀。”裴将军连忙出声附和，“我本来就不擅长下棋，你师父非拉着我下，还一直让着我，死活不结束棋局。”
云芙眼眸一眯，试探地开口。
“师父既知结局，又何必强求？”
国师捻着棋子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云芙，见她面色纠结，又快速垂下头去。
他手指微微颤抖起来，索性合拢手掌，将棋子攥住，以抑制手指的颤抖。
“历时已久，放不下了。”
裴将军也看出了国师的异常，他看看云芙，又看看落祈月，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们是不是……”
“下棋。”国师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打断了裴将军的话。
云芙低垂着眉眼，思索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
她上前一步，拿起裴将军的一枚黑棋，落下一子。
胜负瞬间分明，白棋再无转圜之地。
国师抬眸看向云芙，一向淡漠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渴求。
“不必告诉我。”
“师父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国师眼眸一颤，又低垂下眉眼。
偌大的殿宇瞬间陷入沉默之中，云芙鼻尖微酸，她深吸几口气，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许久后，国师轻笑一声，打破了满殿的寂静。
“我在奈何桥边等到的，不是他。”
“啊？”裴将军的惊呼声响起，“那你怎么还那么伤心？”
国师扫了裴将军一眼，裴将军瞬间噤声，拨弄起桌上棋子。
“他可还好？”国师看向云芙，笑容温和，周身的淡漠气息也消散下去。
看见国师的笑，云芙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她缓缓点头。
“很好，位列上神，享三界供奉。”
裴将军震惊地瞪大眼睛，国师却勾唇轻笑，反应平淡。
“他是不是说，我一介凡人，能助他历劫，是我的大造化？”
云芙看着国师微红的眼眶，不忍再开口。她拉住国师的衣袖，声音带了几分恳请。
“师父，去轮回转世吧，不必再记得了。”
国师望向云芙，眼神柔和，抬手轻拍了拍云芙的肩膀。
“芙丫头，能有你这个徒弟，是为师的幸运。”
云芙紧攥着国师的衣袖，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国师的眼神望向虚空，声音缥缈，“我的来生如何？”
云芙眼眸一亮，立刻掐指算起来。
“出身富贵，救济天下，儿孙满堂，顺遂一生。”
国师扯动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当真是极好的命格。”
他轻叹一口气，看向一旁的落祈月。
“冥王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落祈月看了看国师的神情，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
“若是国师不愿入轮回，也可以如现在一般，担当冥界差事。”
国师点点头，向落祈月行了一礼。
云芙的眉眼间浮现不解，国师对云芙微微一笑，先一步开口。
“轮回一世，不过是魂命簿上薄薄的一页。为师卜算过无数命格，已经历太多，不想再经历了。”
云芙闻言沉默许久，最终也对国师莞尔一笑。
“师父尽管随心行事，徒儿都支持。”
离开冥王殿，云芙面容上的笑意散去，有些闷闷不乐。
落祈月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口中默念法诀，二人便出现在了奈何桥边。
云芙惊呼一声，有些惊讶于场景的变换。
彼岸花开得正盛，排队过桥的亡灵队伍长的望不到头。
落祈月牵着云芙，逆着队伍慢慢走着。
亡灵或木然怔愣，或暗自垂泪，或成群地闲谈着自己已结束的一生。
走着走着，云芙心中的郁结与不解也渐渐消散。
“轮回一世，不过是魂命簿上薄薄的一页。”
云芙低声念着，落祈月偏头看向她，微微勾唇。
“这是国师的话，你算是抄袭。”
云芙也轻笑出声，紧握住落祈月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若是饮下孟婆汤遗忘，只算是逃避。虽记得却能放下，才是真的释然。”
落祈月缓缓点头，将云芙的手握的更紧。
忽然，有一束白光自他袖口飘出，直直地往奈何桥中央的石碑上飞去。
落祈月与云芙俱是一惊，落祈月开口，声音有些惊愕。
“是上神赠与的冰晶。”
那冰晶飞落在奈何桥中央，瞬间一道刺眼的白光冲天而起。云芙耳边，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咔哒”声，似乎是锁链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无数画面瞬间涌现入她的脑海。
昭宁公主入鬼界时，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女也跟着她一起来到了鬼界。
那婢女与一鬼使日久生情，落祈月降生时，婢女也生下了一个女婴，那女婴正是云芙。
落祈月入了仙籍，云芙却只算做凡人。
两个孩子相伴成长，落祈月长至青年便容颜永驻，云芙却如凡人般生老病死，日渐衰老。
前任冥王见落祈月为云芙日夜忧心，气愤他竟为了一介凡人而荒废修行，便在整个冥界下了禁制，抹除了云芙的存在。
云芙的魂魄被直接投入凡间。后来昭宁公主被杀后，婢女与其爱人也被前任冥王碎魂，再无处可寻。
漫天白光照亮了冥河边的亘古长夜，白光又化作片片雪花飘落下来。
云芙从记忆中缓过神来，再看向落祈月，他也正望着她，眼眶微微泛红。
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心意早已相通。
两人握着手，默默地赏着漫天飘雪。
雪花落在云芙发间，染白了她的鬓发，落祈月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云芙感受到落祈月的异样，眉眼间有些不解。
落祈月只勾唇轻笑，看向云芙的眼神温柔缱绻。
二人深情对望时，不远处，一个鬼使跌跌撞撞地向二人奔来。
云芙注意到远处的异样，抬眸向鬼使来处望去。
思无满面泪痕，手执酒壶，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