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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偷水(2)

    既然师傳春初花子说,要在水中练习憋气、换气功夫,那有什么了不起的,练就练呗。

    响堂铺街上,厚朴痞子的厚生泰药铺的西边,三角塘,是一个过水塘,湿松木板做的大闸板,扯来扯去,是不可养家鱼的。但野生的小鱼小虾多,我爷老子经常泡在三角塘捉鱼。

    师傳叫自己在水中练习换气,我爷老子决明,选择在三角塘,来做试验。练不到六七天,换气这功夫,学会了。

    平时不唱戏的时候,春初花子提着剃头箱子,每月上门二次,给固定的赤脚板汉子,剃头,刮胡子。剃的头,大都刮一个光沙窝子。

    厚朴痞子坐在木板走廊的长凳上,春初花子给厚朴痞子系上黑色的长围布。忽然听得一声响,把春初花子吓了一跳。

    厚朴痞子说:“我盟弟枳壳的三伢子,跳到水里,摸鱼崽崽呢。”

    春初花子将厚朴痞子的头发剪短,解下围布,准备帮厚朴痞子洗头。忽然问:“哎,差不多十多分钟,还没看过三伢子浮上来?怕他是个干秤砣,沉了水底呢。”

    厚朴痞子笑道:“春初花子,你是好担心不担心,担心翻坛老爷屙不得尿?三伢子决明,这个鬼崽崽,我怀疑他是翻江鼠蒋平,重新来到了世上呢。”

    一条一斤多重的鲤鱼,从水中砸在春初花子的脚下。我爷老子浮上水面,笑着对师傳说:“师傳,你今天中午,下饭的菜有了。”

    龙潭坝管着龙潭湾、王家岭前、枣子坪和河对岸忠家塘四百多亩,水是命,儿戏不得,每日每夜,都有人看守着。

    龙潭坝往上走,七八里路远,都是高山,沿河两岸没有一丘田,所以,龙潭坝里蓄的水,多的是。

    打龙潭坝上的水的鬼主意的人也多。往年,都要打几次肉搏仗,打伤几个人,才收场。

    我二爷爷的一双眼皮子老是跳动。老古板人的传说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现在,一双眼皮都在跳,我二爷爷搞不清楚了,这次,是财也来,灾也来吗?

    我大爷爷和我二爷爷,是上午十钟,接手开始车水。车了一多个小时,贺家坝的余水,车干了,只能坐着等,眼巴巴望着,坝上能蓄一点点水。

    我五姑母夏枯,提着竹制的小蒸笼,将中午饭送过来。我大爷爷问:“五妹几,坝水流到田里了吗?”

    “我来的时候,坝水刚刚进田。”

    “哎呀!这怎么得了?”我大爷爷说:“六亩八分田,要放一次水,只怕是三天三夜,也放不满呢。”

    我二爷爷说:“夏枯,你和紫苏、决明三个人,沿着坝圳,多走几次,免得有人偷水。”

    “我们三个人,分了工的。三弟管着生发屋场到鲍家屋场这一段,紫苏管着鲍家屋场,沙垅里,到林家湾这一段,我管着林家湾,梨子垴套里,到贺家坝这一段。”

    吃完饭,我大爷爷说:“陈皮,全部的希望,都在决明身上了!”

    “说实话,哥哥。”我二爷爷说:“决明去偷水,险之又险呢。我心里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呢。”

    我大爷爷说:“怕什么屌?怕得老虎喂不得猪,怕得洪水养不得鱼,胆子是炼出来的。相信三伢子,能办得到。”

    “五妹几,你和你七妹紫苏,多辛苦一点,多走几次。你叫你三老弟决明,下午好好地睡一觉,晚上十点钟左右,到贺家坝来,我有事情叫他去办。”我大爷爷说。

    我五姑母夏枯说:“好呢。”提起空蒸笼和空茶壶,就要走。

    “五妹几,你慢点走,我还有事交待你。”我二爷爷说:“你三老弟,要穿上长裤和鞋子,带一根竹棍子,防怕路上有‘咬公几’。”

    我二爷爷所说的“咬公几”,就是蛇。天气这么热,到晚上,稍微凉爽一点,蛇就喜欢在夜里活动,抓老鼠,抓田蛙,蛇也得活命。

    到晚上十点这个时段,西阳塅里的赤脚板汉子们,劳累了一天,爬到床上,吹鼾打鼾,越来越响亮。是啊,明天一早,屁股后面,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干呢。

    我大爷爷问我爷老子:“三伢子,你昨天看过现场,你说说,怎么把龙潭坝的水放下来?有几成的把握?”

    “把握?我一的把握都没有。”我爷老子说:“龙潭坝的泄洪口,都是两三百斤的大石头堵住,里边贴着草皮子。我最多是把草皮子扒开,里边的大石头,我是滚不动的。”

    “扒开草皮子,能放多少水下来?”我大爷爷:“水从坝上放下来,肯定有响声,守水的人,听到水响,马上会堵死的。”

    我二爷爷说:“哥哥,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扒开草皮到水响,是一瞬间的事,三伢子逃都逃不了呢。”

    “三伢子,性命要紧,偷不下来水,不怪你。”我大爷爷说。

    “三伢子,你撬开泄洪口,记得从原路返回,免得你两个娘亲惦记。”我二爷爷吩咐道。

    我爷老子装成一个讨米的叫花子,从贺家坝拐到王家岭前,走兵马大路,走到龙潭湾,再悄悄地沿着河边的小路,走到龙潭坝不这处的小柳树林里。

    柳树林里,有无数萤火虫在飞舞。我爷老子爬到树上,依然看不清龙潭坝的情况,只得往山上走。

    乱石头山上,到处是一丛一丛的冬茅草,人是容易躲藏,但我爷老子决明,非常担心,冬茅丛中,是否有五步蛇、火炼丹之类的毒蛇。

    借着月色,我爷老子终于看清了,龙潭石坝子的两个档头,有旱烟火,在忽明忽暗。显然,有两个汉子,在守水。

    两个守水的人,吸完烟,抱着腿,坐在石头上,开始打瞌睡。

    若是这两个人,到天亮时,还不肯离开,我大爷爷的偷水计划,岂不会全部落空?

    我爷老子突然想起来,龙潭湾屋场,昨天不是吊死了一个堂客们吗,今天应该是埋了。我爷老子突发奇想,变作女声,幽幽唱道:

    “我…死…得…冤…呀…”

    这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山谷里,传得很这很远。我爷老子被自己的声音,吓得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守水的两个汉子,显然听到了我爷老子的哼声。北站的汉子说:“有鬼,有鬼,鬼来了,妈妈呀,快跑呀。”

    南端的汉子说:“蠢得死的东西,世上哪里有鬼?都是人做的。如果当真有鬼,怎么不再叫了?”

    我爷老子又幽幽叫道:

    “…我…不…甘…心…呀…还…我…命…来…”

    这一次,南端的汉子听清楚了,说:“喂,那、那、那、那是正鬼的叫、叫、叫声,正、正、正是埋、埋、埋、埋坟的地方呢。”

    北端的汉子说:“你、你、你,走、走、走不走?我、我、我走了。”

    我爷老子听人说过,龙潭湾屋场,死是胡老七的堂客们。于是,我爷老子又幽幽叹道:

    “…胡…老…七…你…狠…心…呀…我…不…会…放…过…你…”

    南端的汉子结结巴巴地说:“胡、胡、胡老六,那、那、那女鬼,肯、肯、肯、肯定你老、老、老弟嫂。妈、妈、妈呀,快、快、快跑!”

    北端守水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大叫:“有鬼啊!有鬼啊!鬼来了。”

    我爷老子趁两个汉子跑远了,横下一条心来,哪管什么新坟不新坟,野鬼不野鬼,怕不得金樱子刺伤手脚,怕不得五步蛇咬死人,迅速从山下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