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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野鸡蛋

    第一片又苦、又涩的山猪草叶子,被我爷老子霸蛮吞下去之后,许久,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所以,吃第二片、第三片树叶,我爷老子终于敢于放心大胆地吃。

    哎呀,这山猪草叶子,真不是什么美味佳肴,虽然,我爷老子把它想象成青辣椒炒五花肉。

    我爷老子决明,鼓起腮帮子,做出一副苦大仇深、想咬人的像,强咽了二十三片山猪草叶子,绿色的汁液,挂满嘴角,但胃和肠子,安顺了许多,那种可怕的晕眩感,已经慢慢消失,眼晴也清亮了。原来,苍天已经开始放亮了。

    虽然太阳还赖在云层的襁褓里,不肯出来,但偶尔间,总会漏出几缕强光,照得我爷老子,眼睛都睁不开。

    在云雾紧锁的下面,那个懵懵懂懂的童年人,我爷老子决明,看到东方还在玩捉迷藏游戏的小太阳,就晓得了家的方向,东方!东方!

    我爷老子心情大好,活着就好,有家就好,有阳光就好。必须迈着霍去病的步子,朝着回到西阳塅里的响堂铺街上,添章屋场那栋烂茅草房的大致方向,走去。

    路过一片山茶树林,我爷老子摘了十几个山茶树尚未展开树叶的嫩芽苞。这绝对是世界上绝好的食材,放在嘴里一嚼,有点甜,还能止渴。

    翻过山脊坳,随着放牧人踩出来的小路,在一处低洼地里,我爷老子发现了几株野薄荷。这种东西只需要嚼几片,立刻有清凉舒爽的感觉。

    我爷老子最伟大的发现是,听到几只野鸡的叫声。

    我爷老子晓得,野鸡是灵敏的动物,稍微有点响动,立刻拍打着翅膀,飞出一个优美的半弧,落到远方的远远乡。

    我爷老子轻手轻脚,朝野鸡鸣叫的地方走过去。看到一个长着膝盖深茅草、圆穹形的坟墓,周围的坟框上,白梽木、黄荆子、青冈木和蕨栏茅,团团护住歪着小石碑的老墓。

    看来,这群野鸡中,肯定有一位风水大师兼伪装大师,懂得一个家族的生存法则和繁衍法则。

    一只褐麻色的母鸡,像一位脸上生着笋壳璇的少妇,匍匐在坟顶上,正在屏声静气地孵化野鸡蛋。

    另一只长着五颜六色长尾巴毛的公野鸡,此刻,不再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浪荡公子,绝对是一位痴情郎君,将嫩草籽喂给母野鸡吃。

    母野鸡含情脉脉,吃过嫩草籽后,向公野鸡抛出一个媚眼。这个媚眼,足以让整个西洞庭湖,掀起一层涟漪。公野鸡见了母野鸡的绝世风情,掀开半边翅膀,侧着身子,“咯咯咯咯咯”欢叫,围着母野鸡,转着圈子,像是跳着吉普赛舞。

    我爷老子身上,没有牛皮筋做的强力弹弓。如果有的话,弹中那只公野鸡,比弹中天上那个月亮,可能容易得多。

    我爷老子,随即捡了一块扁扁的石头,朝野鸡打去。可惜,力气还未恢复,又嫌视线不太清楚,打中野鸡的概率,基本上为零。但可以肯定的是,石头飞行的方向,与野鸡窠臼的位置,大致相同;至于距离,可能只隔着小半个光年。

    两只野鸡惊叫一声,?地飞起,顺着山坡,斜斜地飞出一条抛物线,落在它们原来谈情说爱的老地方。

    凭着我爷老子七岁半就有四岁和野鸡打交道的经验,断定坟墓上那个野鸡窝。性成熟的母野鸡,会留下几枚野鸡蛋。

    我爷老子走过去,折断两根墓框上的黄荆条子,钻过障碍物,扒开茅草,东寻西找,果然,发现了一个垫着枯树叶的野鸡窝。

    野鸡窝中,圆躺着八枚带褐色斑点的野鸡蛋。

    我爷老子轻轻地跪在地上,仔细看了一次,二次,三次,五次,激动得手足无措。天啦!果然是百分之百的野鸡蛋呢!

    老古板人说,天无绝人之路,果不其然呀。我爷老子长嘘了一口气,迟疑着,不晓得什么原因,突然眼泪双流。哭一阵子,又觉得特别好笑,但又笑不出声来,感觉笑比哭,心里还难受。

    我爷老子晓得,野鸡蛋的壳,比月亮的脸皮还薄。终于轻轻地捡起一枚还带着温度的野鸡蛋,生怕弄破了蛋壳,流走了蛋清蛋黄,赶紧塞进嘴巴里,腮边,立刻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包。

    这个时候,我爷老子,真的好想大笑几声。不小心,那枚拇指大的野鸡蛋,带着壳,滑向喉咙。

    我爷老子差点被这枚野鸡蛋噎着。眼珠子一瞪,一口气往下压,野鸡蛋落入肚子里。仿佛,山洞中一滴清泉,滴在幽幽的深潭,“咚”的一声,在九幽肠中,响起回音。

    我爷老子吞下一口涶液,舌头回舔一下嘴唇,居然不晓得这枚野鸡蛋,是咸?是淡?是甜?是苦?是酸?是辣?是腥?

    吃过野鸡蛋,居然不晓得野鸡蛋的味道,简直是对野鸡蛋极大的侮辱。我爷老子决定,再生吃一个,吞下去之前,咬破蛋壳,用蛋黄蛋清,在口中贮存三分钟,与舌头深度纠缠。

    可是,胃和肠子,使出力量,迅速把蛋液吸了下去,留着我爷老子的味觉是,甜,稍微有点腥。

    八个野鸡蛋,被我爷老子吃了两个。仿佛有人说:“三伢子,一个人吃独食,这怎么行哒!众人吃了,才是满口香味呢。”

    我爷老子一想,是呢,家里有四个老人,还有夏枯姐姐,紫苏姐姐,他们这么爱我,怎么说,得让他们尝尝野鸡蛋的味道哒。

    我爷老子脱下粗褂子,把剩下的六个野蛋包起来,提起手里,准备回家。

    舌头再次舔舔留在牙齿间残余的野鸡蛋液,我爷老子觉得,这野鸡蛋,比叫驴子肉的味道还好,比河豚肉的味道还好,比里脊猪肉的味道还好,比雄牛牯的腿腱子肉味道还好。

    乾隆皇帝下江南,喜欢吃煨黄鳝,叫花子鸡。我决明小爷,喜欢生吃野鸡蛋。你乾隆皇帝,牛什么牛?根本享受不到这种滋味。

    野鸡!野鸡!果然是世界上第一吉利的动物!族长剪秋的父亲,雪胆老爷子说过一个故事,当过闽浙总督、陕甘巡抚的杨昌濬杨大将军,他家在杨家山的祖坟,曾经被野公子刨过,所以,人也发,财也发,官越做大,一直做到兵部尚书,太子太傅。

    我爷老子如果不是担心,衣褂子的野鸡蛋会碰碎的话,就会跪下来,磕头感谢感谢这座无人照管的野坟墓,招惹来了野鸡夫妻,生下八个蛋,天意留给我爷老子来尝。但愿,但愿这座被野鸡们刨破皮的坟主后人们,好好地活着,倔强地站着,昂首挺胸富着!是八面威风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