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衫挂着水，湿答答地贴在身上，比平日里看去更加的清瘦。海风一吹，浑身上下触手可及都是冰冷的。
此刻忽然被拉入裴忱之的怀里，与他相贴的地方逐渐温暖起来。心底也不知怎么的，底气十足，好似什么也不怕了。
可分明，她最该怕的就是他。
裴忱之不悦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是捉奸在床，想让姜溪萝给他一个解释。只是看见她被冻的瑟瑟发抖后，便将覆霜的目光转移到了鲛人身上。
阿织被睨的垂下了眸，翻身入了海。
既然裴忱之已到，她只需远远观望姜仕怎么死的就好。
姜溪萝搓着手先说道：“姜仕不知去哪里了，你且等等，我先救个人。”
说罢重新蹲下去，吸了气便要给陈冬渡气。还未碰到，又被拉了起来。
她不免皱眉，却见裴忱之不大情愿地出手，逼出了陈冬体内的海水。陈冬猛地一阵咳嗽，翻身委顿在地，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身处何地。
他踉跄着爬起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唤着“小红”，瞧见姜溪萝后，匆忙靠过去，问她有没有受伤。
姜溪萝想了想，说：“没有。”而后垫脚靠在裴忱之的耳畔，低声道：“不若你将他弄回镇子里吧？在此地碍手碍脚的，若是姜仕来了，哪里能顾得上他？”
裴忱之偏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阴阳怪气道：“你倒是在乎他的命。”
姜溪萝冷的打了个喷嚏，“……哦。”
适时姜仕剑风劈来，裴忱之扣着她的腰冷笑着躲开了。与此同时，他宽袖一拂，将陈冬送回了青云镇。
姜溪萝立稳，忽然发现衣衫与长发不知何时被烘干了。裴忱之放开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姜仕。
时隔十六年再次相见，他似乎也没想到姜仕会老成那副模样。不过含满精光的眸子倒是没变。
姜溪萝躲在裴忱之身后，连脑袋也不露。
姜仕一如往昔，满嘴都是狠厉的批判之词，听的姜溪萝直皱眉。
居然真的有亲爹这么不待见儿子的。
正想着该去哪里躲一躲时，身后一柱海浪冲来，卷了她的腰身朝海中去。须臾，跌坐在阿织为她准备的平坦岩石上。
再看向岸边，裴忱之与姜仕已经动起了手。
“这般情形，你躲在我身旁应当是最安全的。”
姜溪萝没说话，专心致志看比赛。
裴忱之每回出手的幅度并不大，倒是姜仕举着剑来回戳。姜溪萝不免疑惑，姜仕没有伏羲碎片，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与他正面交战。
阿织忽然说道：“他身上的味道并不像修仙之人，倒是与裴公子有几分相同。”
“……什么味道？”
阿织饶有意味地说：“魔气。”
姜溪萝盘着腿拄着胳膊沉思，兀自揣测这应该同姜仕复活有干系，具体是什么，她一外人自然不知道。
重点是裴忱之还能打得过他爹么？！
她心不在焉地观望战局，回眸道：“你为什么要带陈冬一起来？”
阿织道：“在镇子里时他分明可以逃走，却为了你留下来。不是我带他来，是他的心要来。”
“……别绕圈子好吗？”姜溪萝颇是无语：“如果不是你让他晚上去看院子，他怎么会被带来。”
“因为我想看看真心是什么样子，凡人有没有真心，他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会像允汶一样，前一秒口中言宣着爱你之词，哄你入情海，后一秒却同旁的女妖耳鬓厮磨，诉说着天长地久么？
她听着哗啦的海浪声，念起狠心敲碎允汶蚌壳的那一日清晨。虚弱的男子无力垂下臂弯，落入她的怀抱，含着畏惧与不可置信。
那副神情落入阿织的眼眸，叫她觉得自己一定像极了魔鬼。
为了长相守，她决然离开海域，将允汶圈禁起来。
她日日看着心爱的情郎，心底很是欢喜。然而前提是允汶负伤，心如死灰地躺在榻上。
一日复一日，阿织为了不叫他逃跑，从未替他碎裂的蚌壳疗过伤。允汶没有活下去的念头，绝望地想要自尽。
可惜……没有如愿，伤势愈发的严重，吊着最后一口气。以他的残躯，死掉是迟早的事。
阿织为了延续他的命，烧香拜佛，祈求上苍，最终发现姜溪萝的固元丹有那么一丝奇效。
她心喜，这药甚好，既能拖着允汶的命，又不会叫他恢复往昔，从自己身边离开。
平静从姜仕到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姜仕顺着妖息，发现青云镇内住了两只妖。彼时他好似受了伤，吞了本该喂给允汶的药，身子竟然好受了许多。
允汶很久没见过生人了，他沙哑着声音，情绪颇是激动，求着姜仕杀掉自己。
姜仕本就视妖为孽障，自然毫不留情地手起剑落，了结了他的命。
阿织瞧见允汶露出一丝解脱，那是她这么久以来在允汶身上看见的第二种情绪，第一种是绝望。
她不明白他在绝望什么，难道同自己朝夕相处让他这么憎恶么？他从前所说的真心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然而当时她想不起这些，她只是颤抖着扑过去，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身侧的姜仕趁她痛苦不已时，抢走她的汲水珠，命她继续拿药。
否则便捏碎她的汲水珠。
阿织清楚，他没有说玩笑话。为了不让姜溪萝起疑心，她用木条幻化出允汶还在的模样，状似寻常般，一如既往地出入姜溪萝的住处。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姜溪萝自然不知其中内情，她长吁一口气，只觉自己先前鬼迷心窍，为什么会浪费一片好心为她炼丹？
她心累至极：“你的计划委实多余，裴忱之总要杀了道士的。”
“我想亲眼看着他死。”
“得。如果他死了，你当如何？”
阿织迟疑了一阵，不答反问道：“你躲着仙门与裴公子，无非是因为他们觊觎你的东西。如果你能对抗得了他们，你会杀了裴公子么？”
姜溪萝浑身一僵，下意识觉得她心思深沉，与柔弱的表面相较实在大相径庭。
今日这趟，恐怕除了除掉姜仕，还有别的目的。
“你想做什么？”
阿织拄着手臂，面容划过一丝浅笑，可愈是这般云淡风轻，愈让姜溪萝心慌。
“我还想杀了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