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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信件

    想到此,他觉得开始的局面就不坏,心里更增强了信心并兴奋了起来。

    他张口喝叫副官进来。

    军衔是中尉的副官迅速进来,立正问:

    “大佐阁下,您有什么吩咐?”

    小田五郎问:“你知道铁狮子胡同十三号凶宅吗?”

    副官的腿抖了一下,脸色泛白,嘴唇也不令人觉察地颤了一下。这说明,他害怕了。

    “说呀?”小田五郎追问他:

    “是的,阁下,我知道,我还去过……”

    “是住在那儿吗?”

    “不,不,我们是奉命搜查。当时住在宅子里的大佐被谋杀了。”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被肢解的死人……和鲜血……

    “那儿的房子很好吗?”

    “很好,几乎不亚于您目下住的这个地方,三层院子,一切都很讲究·…现在谁也不敢住,空着……”

    “是什么人的房子知道吗?”

    “开始是一个将军修的,后来卖给了一个武术界名流。”

    “知道名字吗?”

    “谁也不知道,仅仅听到了传说。”

    “好的,准备一副铺盖给我。”

    “阁下,您要干什么?”

    “今晚我要住进去。”

    “啊,您要带多少人?”

    “一个不带。”

    “那,那……”

    副官的嘴唇终于控制不住,抖得说不出话来。

    小田五郎不屑一顾地斜着眼瞅他。他简直不敢相信,日本军人里也有这样的胆小鬼。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命令:

    “去,按我的命令行事,天完全黑之前,你要准备完毕!”

    副官看出他不高兴了,匆忙敬了一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小田五郎迅速行动起来,他走进办公室,见有现成的笔墨纸张,就打开书写起来。他写的是:

    邀请书

    尊敬的女侠李素贞女士阁下:鄙人到来,决不是与您为难。我们希望成为朋友,共同研究两国人都具有的高尚的艺术,武术——柔术,请不要误会,我愿意与您开诚相谈,消除隔阂,只谈友好。

    日本驻北平宪兵司令部侦缉处副长官 大佐:

    小田五郎顿首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六日

    他是精通汉文的,书法与指词中包含的内在的礼节全都无懈可击。他决定今夜自己充当一个信使。他相信自己的武艺,更相信自己此行不是去战斗,人家也不会杀害他。他早就听说过,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他这次带的连战书也不是呢?

    他写毕,决心下定了。他想此行一箭双雕,要进一步叫阿木三郎相信自己,也要叫对方认识自己的友好面目,为最终的目标打一个好基础。

    真的,一到具体事物里,他又想到了临上飞机,哥哥小田四郎的另一些嘱咐了。小田四郎一要他不要轻举妄动,二要他一旦行动找他的中国朋友帮忙,三要他慎言……

    谁料,他想到此,冷笑一声说:“四郎,你等着吃一惊吧!”

    原来,他另有打算。

    邀请书是写好了,他想了想,又检查了一下腰中的手枪和腿中暗藏的匕首。脑子里一想到自己在日本的柔术竞赛中胜过众人只败在哥哥之下,而对方是在日军的刺刀下打了败仗的人们中的一个,他的胆量更是陡然增长。在这个时候,莫说没有人阻拦,就是有,也是绝对拦阻不住他去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的!他甚至这样想:

    假如我在他们面前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那就是一个十足的废物。而一个废物死了,也就毫不足惜了。让事实检验一下吧!

    想到此,他更迫不及待了。

    小田四郎白天与陆军的一批将佐受到了天皇的召见,作为一个军人,这是一种特殊的尊荣,值得庆贺与炫耀一番的。

    中午,陆军大臣的高级副手们在小田他们受召见后特设盛宴予以招待与庆祝,以示陆军省对即将出国远征的将佐的恩宠。

    在灯红酒绿之中,其他将佐们欣喜若狂,可小田四郎的脑子里总闪现出远远坐在高位上的天皇那木然呆板的脸与龇牙的强笑。他想到了天皇召见这些人的用心,不过是刺激战争狂,为扩大版图去拼命罢了。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到北平,是打仗,是战争,是行暴力,是受命于人,军令如山。在刀光剑影烈火纷飞中,自己想干私人之事,能行吗?这次受到天皇的召见,其实不过是行军礼、鞠躬,倒退着退出大厅等一套仪礼罢了,但其中有的人却诚惶诚恐,虔诚得几乎神昏智迷,甚至根本没见到天皇的微笑,就糊里糊涂地出来了。这会儿在高喊“为天皇陛下的圣战干杯”的人,也占绝对多数。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与孤单感。他们是愚昧的,却是势力强大的;自己是理智的,却是渺小的。由此,他不知不觉中为自己兄弟两个的计划与前途忧虑起来。

    他眼前浮出了一幅幻象:

    在暴风雨中,有只漂荡在大海巨浪中的迷途小游艇。有人为迷航的小船由岸边远远点起了一支火把。然而风是何等猛烈,雨又是何等滂沱,火把瞬间熄灭了。小船在黑暗中被推向了巨礁…··

    在即将出发前往中国的盛宴上,想到这些是不吉利的,他喝下的一杯冷酒化为冷汗沁了出来,使他不由抖颤了一下。于是他向邻座的一名同行说了句“稍有不爽,恕我失陪”就神情沮丧地回到了临时住处。然而就是这样,他的心也没有得到安宁,他没有换成便服,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踱起了步。直到女侍者轻轻走了进来,他才停住步,匆匆扫了她一眼。

    女侍者躬身:“阁下,您的信!”

    他这才发现她手上托着一封黄色牛皮纸的信封。他的眼光焖然一亮,顿时放出了欢快的神色,面目表情也为之一变,与刚才的神色形态判若两人。

    女侍者捧着信,又进了一步。他一把抓了过来,嘴里喃喃地说:

    “美惠子,是美惠子的信,真是她的信。”

    女侍者还没有躬身倒退着走出去,他已经撕开封皮,读独生女儿那信纸带着莫名其妙香味儿的信了。女儿信上写的是:

    拜于父亲大人膝下尊前,祝安。

    您离开中国已经许多日子了,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我思念着您。我告诉您,我现在常常睡不着觉。这不光是想您,另外,我,请恕我大胆直言,我费解,为什么我们的军队非要踏到中国人的领土上不可呢?

    许多本与我亲密无间的好同学,是的,她(他)们都是中国人,对我神态淡淡的。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故我很怨恨!这样想,可能是叛逆!您痛骂您不幸的女儿吧,但我是爱您的呀!

    我写这样的信给您,您会怎样呢?女儿真想知道。

    为您祝福!

    小女美惠子敬呈

    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