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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任务

    穆耘说:“依我看,她不是要较量吗?我去,对这种人我有办法,打输了她,叫她卷铺盖滚出北平,或者隐姓埋名,也就是了。”

    “你去打,”刘化东反问:“要是斗输了,打不过人家又怎么办呢?那就该你……哈哈哈!”他大笑了。

    穆耘将馒头一放自信地说:

    “我不信会输给她,我愿立下军令状!”

    “同志,”刘化东十分严肃了:“你难道就不想想,打败了她,叫她一羞,在北平待不下去了,隐姓埋名,就符合党的路线方针了吗?党最近告诫我们,要搞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爱国人士抗日,难道她们不是抗日的力量吗?”

    “这……“穆耘一时语塞,急忙又分辩:“抗日,也不是她们那个样儿的抗法呀!”

    “你叫她怎么抗日?和咱们一样?”

    “这……”穆耘无话可说了。

    “人家可不是共产党员,不受党的纪律约束哇!”

    “那她危及了咱们……”

    “难道咱们就不危及她们吗?”

    “咱们怎么危及她了……”

    “人家动不动就说,所有抗日打日本鬼子的人都是共产党,从重治罪……”

    “这……”

    “好了,”刘化东又和蔼地笑了:“我相信你会想通的,快吃饭吧。吃完饭,我还要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任务。”

    “是……?”

    他们会意地笑了。

    刘化东不讲话了,捧起一张当日的报纸来看。穆耘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地吃毕饭,“张妈”把碗碟收走了。

    刘化东把自己的一碗浓茶分为两碗,又各兑上一点儿水端起自己跟前的呷了一口,对穆耘说:

    “猜到我要给你什么任务了吗?”

    “我想,”穆耘说:“跟今天早上的事儿有关,可……”他不想说下去了。

    “好聪明的小伙子!”刘化东说。“是呀,刚才,几个同志碰了一下头,李素贞在这儿打鬼子,事先咱们一点儿风声也没有,今天来了个迅雷不及掩耳,咱们搞了个调虎离山,上轿才扎耳朵眼,好不易逃过一灾。

    今后,总不能还这样吧?这就给咱们出了一个新题目:咱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穆耘说。“谁危害革命,就铲除谁。”

    刘化东跟了一句:

    “可原则上讲,打鬼子的人,就是朋友;对朋友能铲吗?要将她铲到对立面上吗?”

    穆耘又无言以对了,只好低下了头。

    刘化东说:“区委认为,应该想办法与她们交朋友,用真理影响他们,最后,争取她们能成为咱们的好同盟军;统一行动,共同抗日。”

    “那么我的任务?”

    “眼下只有两句话。”

    “两句话,什么话?”

    “掌握她们,交朋友。”

    “啊,让我去与她们交朋友?”

    “瞧你,眼睛睁得那么大干什么?组织考虑,你比较合适。”

    “可我们眼下是冤家了……”

    “这才叫“不打不成交’呢!”

    “哎哟,这可叫我背了山了。”

    “这个任务是困难,党还是头一次在城市里做这种流氓无产者的工作,还没有什么经验可以提供给你。

    一切全靠你自己去摸索。但是你应该明白:这个任务,事实今天已经提示给了我们,非有一个出色的同志去干不可!”

    “好!”穆耘站了起来。“既然党相信我,我就努力去干,非干好不可!”他说得很庄重。

    刘化东了解这个小伙子,甭看他嘴硬,肉烂了喘不烂,可心里一旦明白过来,是会开动脑筋,出色地工作的。也难怪一提起李素贞,这个小伙子有情绪,李素贞今天早上大闹斜街,一下子将区委机关无意中置于水火之中,也将这一带群众的生命财产置于水火之中,只图她自己打得痛快,也太有点说不过去了。

    假如说是共产党员、革命者这样干,非受党纪处分不可的。可她们毕竟不是。再说,她们也不知道这条街上住有区委机关。要是抛开情绪看这场斗,她们那么勇敢、顽强,斗技超群,是富有民族精神的。

    假如每一个中国人都胆敢这样干,说真的,日寇不会一进几千里,如入无人之境的。关键,是要用她们身上的民族正义之火去点燃大众!把她们争取过来,就会成为党的一支超群的力量。

    想到这些,他更有信心叫穆耘去大胆工作了。

    穆耘见他陷入了遐思,也想起心事来。

    “来,“他呼唤穆耘:“咱们来研究一下,你怎么起步才好。”

    “好的”穆耘搬过一把椅子,也俯身到一张写字台上。两个人,忘记了一夜加半天多的困顿劳乏,聚精会神地长谈起来。

    伴随着他们唧唧哝哝的谈话声的,是街上各种嘈杂的声音。花街柳巷深处,有女人似笑似哭地呜咽。也说不清是刚才日本兵毁了她的家具,还是嫖客耍了凶了。“剔骨肉,猪头肉,仨子儿一包,买来呗……”有个声音夹进来喊着。突然又高了一调儿,有人叫:“五香蚕豆,买来呗,贱卖喽,五香的……”

    “嗤嘣嘣!”洋鼓在笑。

    “咿唎哇,咿唎哇!”洋号在哭。

    要说日本鬼子进北平,没带来什么变化吗?也不尽然。你听:那是卖雪花膏的串街小贩在打鼓;磨剪子戗菜刀的不用再扯开嗓子吆喝,改为吹号了。

    此地,是小田四郎的官邸。时辰,已到了中午。午饭,已有马弁勤务给他摆到了桌上。

    小田四郎却手抓电话机,瞪大眼睛望着窗外的蓝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几只家养的信鸽被人轰起,环绕而飞,其中有一只的后尾,还带着一只镀金的风哨,在鸽子振翅之际,发出悦耳的声音:“呜呜呜——!”

    其实,他茫茫然,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他脑子里想的只是从电话里不断传来的报告:

    “马七和燕二被李素贞砸伤了,已经送到了医院里。李素贞,正在追捕中……

    “李素贞跑了,正在搜捕…

    “她又露面了,正在大街追击…

    “把她追丢了,无影无踪……”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懊恼地自言自语:

    “失策了,又失策了!”

    “叮铃铃,叮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