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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进营议和

    回宫的这几天,每日供应的伙食比以前好了不少。隔三差五,韦小宝能吃到一小盘红烧肉或者没被咬过的肉丸。宦官们打趣说,皇帝和妃子们每天为战事发愁得没有胃口,吃饭时动不了几下筷子,反倒让下人捡了大便宜。

    韦小宝问给他送饭的宦官,御膳房怎么天天做些在庆典或过节时才上桌的山珍海味?这么吃下去,国库岂不是要坐吃山空了。宦官瞪了他一眼说道,越是身陷困顿,越要吃好喝好。御膳房把存放几年的珍贵食材比如鹿筋、虎鞭什么的全拿出来当家常菜炒了,官家吃完后,啥话也没说。皇上他老人家都没话说,你一个实习医学生倒有话讲。韦小宝说,我懂了,这就跟家里有人患了重病,找人结婚用来冲喜一个道理。宦官说,对头。韦小宝说,那你们拿皇宫里的字画出去卖,也是在冲喜吗?宦官说,你别蹬鼻子上脸,要不是咱俩玩得好,就凭你这句话,你就该被掌嘴,你这张大嘴,怎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往外说呢。

    宦官抬手轻轻扇了韦小宝一个耳光。

    韦小宝说,玩闹归玩闹,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宦官说,谁打你了,我是提醒你有人在叫你呢。

    秦会之站在远处宫殿们屋檐下朝韦小宝招手。他撒开腿,跑到养父身边。

    “小宝,你准备一下,明天和康王一起去见金军将领完颜宗望。”秦会之说道。

    “完颜宗望?”韦小宝心里咯噔一下,“莫非金军已经进城了?我刚从宫外回来,没听到风声呀,怎么来得这么快?”

    秦会之摇头说道:“完颜宗望的军队离汴京城尚有二十里远。今天上午,完颜宗望派了一个使者进宫,让咱们大宋派一个皇子过去谈判,他们会在汴梁城外的周家口等着咱们。康王赵构向官家请缨,要求出使此次谈判。”

    “秦爹爹,这与我何干?”韦小宝问道,“我只是一个医生——不对,我连正式的医生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太医局的学生。”

    “小宝,我听说前阵子你给康王赵构包扎过伤口,有没有这回事?”看到韦小宝点头承认,秦会之继续说道,“这次出使,你就作为康王的私人医生随行吧,康王有伤在身,你要确保他的健康。”

    “秦爹爹,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韦小宝惊呼道,“他的刀伤早就好了,留下一条粉色的疤痕。我估计现在再去看,连疤痕都快消失了。”

    “刀伤好了,难道就不会得其他的病?”秦会之说道,“你是康王的随行医生,不光要负责他的旧伤,还要防止他染上新病。”

    “心病还得心药医,这我可不懂。”

    “新旧的‘新’。”

    “秦爹爹,这次的谈判要谈多久?”

    “不会花太长时间的,少则天,多则半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哪里会染上什么病?而且康王年方十八,身体又强壮,哪里需要我去当他的随行医生。而且,我听宦官们说,金国人诡计多端,这次的谈判,怕不是个幌子?等我们一到谈判的地方,金国人立刻砍杀我们,秦爹爹,到时候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见不到活生生的我了!”

    “小宝,你糊涂!”秦会之责怪道,“那些宦官知道什么?我不是嘱咐过你,让你少跟宦官混在一起吗?!你以为谁都可以一起跟着去谈判吗?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种经历,对你以后升迁大有用处。就算你毕业以后留在皇宫,你觉得你要等多久才能当上成和大夫或是成安大夫?有了这次跟着康王一起谈判的经历,你在宫中就算站稳了脚跟,你知道不知道?”

    “可是,秦爹爹,如今金国人兵临城下,我甚至听到有些宫女议论,说大宋气数将尽,以后由金国人来做咱们的皇帝。”

    “胡说八道!大宋国的国祚还长着呢。”秦会之怒斥道,吓得韦小宝吐了吐舌头,“金国派来的使者,早已将这次谈判的内容知会给官家,金国人无非是要求咱们大宋履行海上之盟的约定,官家全都答应了,康王跟完颜宗望的谈判只是走个过场,留下一个书面上的记录而已。小宝,我本不该向你讲这些。”秦会之深吸一口气,“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如果你真不愿意出使此次谈判,我不勉强你。”

    “我愿意。”韦小宝回答道。

    度过一个无眠的夜晚,天将亮未亮,韦小宝起床洗漱一番,跟着一个宦官和两个禁卫军,如同三只鬼魅,在各大宫殿间的青砖小道穿行。

    一架马车早已等候在皇宫门口。韦小宝见到马车旁的秦会之,笑了笑说道:“秦夫子好!”领他过来的宦官骂道:“你这冒失鬼,怎么乱给人扣头衔,这是咱们大宋国的御史中丞秦会之秦相公。”韦小宝改口道:“秦相公早上好!”秦会之应答了一声,面朝着远处四团由远及近的灯火说道:“康王已经来了。”

    跟康王赵构一起步行而来的,还有一位年纪四十岁上下的高个男人。他穿着一件紫色官服,走路低下头看着地面,亦步亦趋跟着康王。

    “康王,这是今天与你随行的见习御医韦小宝。”秦会之向康王介绍道。

    康王赵构扫视韦小宝一眼,径自钻进了马车。秦会之侧身,对韦小宝说道:“这是中书侍郎张邦昌。”

    “你这小子细皮嫩肉,长得还挺标致的。”张邦昌打量着韦小宝,“秦相公三番五次提议,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出使谈判会,为何?”他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视线反复在韦小宝和秦会之两人横跳。韦小宝只好装傻,当作没听见。

    “该走了。”康王赵构拍着车厢外壁催促道。韦小宝随张邦昌上车,忘记了和秦会之告别。马车缓缓移动。

    出了汴梁城的城门,车夫扬鞭,马车疾驶向前,颠簸得厉害。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处平原停住。遍地枯草之上,立着的三座尖顶帐篷;两个穿着灰色绸棉袍,头戴范阳帽的中年男子仰首站立在军帐前;男子左右两侧,列队站着五十人左右的骑兵。

    韦小宝一行下了马车。两个中年男子迎上前来自报家门。头个稍矮的那个叫完颜宗翰,是个副元帅。个头稍高的那个叫完颜宗望,是金国皇帝完颜旻的儿子。

    进了帐篷,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请大家入座。韦小宝正要坐下,被张邦昌抬脚拦住了。“你也想和我们坐一起?”张邦昌说道。

    “为什么不让这位小兄弟入座?”完颜宗望问道。

    “此人是我们的随行医生,地位卑贱,怎么有资格跟两位将军平起平坐呢?”张邦昌回答道。

    “你们宋国人就是规矩多,”完颜宗望说道,“在我们老家那疙瘩——虎水你们听过没?”康王赵构和张邦昌一齐摇头。完颜宗望接着说道:“伺候人的和被伺候的,同一个锅里吃饭。男人和女人,同一张桌子旁吃饭。”

    “将军,在我们大宋国,男人和女人也是在同一张桌子旁吃饭。”张邦昌微笑道。

    “你诓我。”完颜宗望说道,“在你们大宋,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我大宋疆域广博,各地风俗民情纷繁迥异,至少在汴京城里,女人是能上桌吃饭的。”张邦昌转身对韦小宝说道,“还不快点给完颜大将军磕头谢恩。”

    韦小宝离座屈膝,刚准备跪下,手肘却被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掌托住。“快拉倒吧,我们金国不作兴这个。”完颜宗望说道,“谈正事吧。”

    “二位,今天我赵构来此与你们会面,是想就你金国发兵攻打我大宋一事澄清一些误会。”康王赵构冷冰冰说道。

    “误会?有什么误会?”完颜宗翰问道。

    “大金与大宋互为兄弟之国,何至于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康王说道,“请二位将军退兵。”

    “兄弟之国,说的好听。我问你,当初咱们两国结下海上之盟,说好一起攻打辽国,结果呢,你们宋国按兵不动,坐收渔翁之利。”

    “完颜将军,那时我们大宋正忙着平定方腊叛乱,没余力出兵呀。实不能也,非不为也。”张邦昌说道。

    “哼。”完颜宗翰撇嘴道,“那平定方腊以后呢,你们宋国干了什么?你们打下了辽国的哪个州县?一个也没有!这和当初咱们约定好的可不一样。你们宋国一直想占领燕云十六州,那你们自己去打。可最后呢,这些地方不都是靠我们金国人打下来的?你们不仅没出力,反倒给我们拖后腿。就算这样,我们大金依然信守承诺,将我们勇士用鲜血换来的土地送给你们,可你们呢?你们这帮无耻之徒,三番五次把我们当傻子一样耍弄。

    “我一条一条讲,有哪里污蔑了宋国,你们尽可以反驳我。第一,当初咱们约定好,你我两国之间绝不招降对方的叛将。盟约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大金自问从来没有招纳接收过宋国的叛将,可你们宋国呢?辽国大将张觉,起先归降我大金,后叛逃至你宋国,我大金三番五次向你们要人,你们不仅不给人,反倒拿一个假人头来哄骗我们,聪明!聪明!这事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吧?

    “第二,按照约定,太原、中山、河间这三州归我大金。可你们宋国到现在为止,还派兵守着这三个破地儿呢。

    “第三——哎呀妈,我说得嘴巴都快干了——宋国靠丝绸、茶叶,从我们这里赚走白花花的银子,你们每年给大金的岁币,是大金应得的赔偿。这笔钱现在还没到账。要我说,你们宋国再多给三倍的岁币的,我们大金和你们做生意才不吃亏。进一步讲,就算我们大金将岁币数额提高十倍,你们宋国又能怎样?如今我们大金大军压境,你们宋国打得过我们吗?”

    “粘罕,不要坐地起价。”完颜宗望说道,“我们不要学宋国,做这等没廉耻的事。岁币的数目,按约定的给。”

    “你们大军压境,这不假。”康王赵构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请别忘了,我们大宋发出勤王诏令的第二天,就有五万勤王军赶到汴梁城,后续的援军还在路上。你们金国攻占我们大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准备好将要付出的代价吗?”

    “这就是你今天特意来告诉我们的?五万勤王军,太可怕了。”完颜宗望咧嘴笑了,“我没记错的话,童贯童将军带着你们大宋二十万精锐部队攻打辽国,结果怎样?童将军的二十万大军,与现在的五万的勤王军,比之何如?”

    “在开阔的平野,你们金国骑兵确实能以一当百,但你们的马匹跳得再高,能高过城墙吗?如果我们大宋不和你们在野外作战,坚守城门以守为攻,你们要多久能够打进来?”康王赵构说道。

    “要不试试呗!”完颜宗翰“腾”的一下站起来说。

    “二位,不要激动嘛!康王和我的此次出使,是带着诚意来的,”张邦昌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这是给你大金的退兵协议书,上面有我大宋皇帝的御玺印章,你们提的要求,我们大宋都已答应了!你们要岁币,没问题,给你们。你们要太原、中山、河间,没问题,都给你们的。你们不许大宋招降叛将,没问题,我们会遵守的。只求你大金国速速退兵。”

    “瞧瞧,说的我们有错在先似的。”完颜宗翰愤恨地说道,“这不是你们宋国早应该做的吗?我们大金的这三条要求,都是当初海上之盟约定好的。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撕毁契约,还想指望我们再相信你们?收好这张废纸,我们不会签字盖章的。”他从张邦昌手里接过那张盟约书,扔在地下。

    “将军,你这是……”张邦昌捡起羊皮纸,“你们的使者说,我们带着这份退兵协议书来,签个字盖个章走个过场就行,这……这……这又是在演哪出呢?”

    “我们就不能反悔吗?你们无耻小宋,屡屡欺骗我们,我们就不能骗你们一次吗?来人!”完颜话音刚落,帐篷外冲进来三个骑兵,人人手持一把长柄弯刀。

    “三位不必惊惧。”完颜宗望说道,“不是我们出尔反尔,不签这份协议书,实在是我大金被你宋国欺骗了太多次,不敢再相信你们。退兵的事,我们希望再考虑几天,也希望你们够在表现出你们的更多的诚意。”

    “你们就是想多要点钱是吧?”张邦昌问道。

    完颜宗望说道:“如我刚才所说,岁币的数额,就按照协议书上写的给。”

    “那你们到底是想干嘛?”张邦昌问道。

    完颜宗望露出一个苦笑。“我实话说了吧。我也不知道该拿你们怎么办。你们宋国人变脸比翻书快,嘴里没有半句真话,实在是无赖至极。这退兵协议,我们确实有签字的诚意,但又怕你们像先前几次那样出尔反尔。如果你是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邦昌突然跪倒,哀求道:“如果二位不想签字,那求你们放我和康王回去,我会将你们的话转达给朝廷,到时候再来给你们答复好不好?”

    康王赵构扶起张邦昌,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求饶。”

    “这几天,你们三位安心待在我们大营,容我们再多考虑几天。”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走出帐篷,留下康王、张邦昌和韦小宝三人面面相觑。

    “上当了。”张邦昌叹气道,“咱们中计了。他们恼怒咱们先前的作为,用退兵协议为幌子,篇咱们来,其实是想杀了咱们泄愤呢!说不定还要百般折磨咱们,定是这样!定是这样!”

    “既然他们真想虐杀咱们,为何不在见面的时候就把咱们绑起来?又为何要浪费口舌跟咱们扯上一大通,也许他们确实是想再多考虑几天。”

    “康王,你年纪尚小,不懂人心险恶——”张邦昌凑近赵构的耳边,“他们说的话,咱们只当是三分真、三分假就行了。完颜宗望、宗翰这两人一唱一和,还有脸说咱们背信弃义没廉耻,我看他们才是出尔反尔、最没廉耻的小人!”

    “那还有四分呢?”韦小宝问道。

    “什么四分?”张邦昌问道。

    “你说金国人说的话里头有三分真、三分假,那还有四分是什么?”

    “还有四分,是半真半假。张相公,是也不是这个意思?”

    张邦昌并不答话,独自走到帐篷边上,不住地摇头叹息。

    完颜宗望命令士兵临时搭了一顶牛皮小帐篷,和他自己住的中军帐挨在一起。韦小宝和赵构、张邦昌睡了一晚,天刚放亮,三人被请到中军帐里食用早餐。

    帐篷中央是四条长凳拼成的餐桌。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和二十来个士兵围坐在一起,手里端着一只木碗,“哧溜”、“哧溜”地喝着碗里的小米粥。

    完颜宗望招呼韦小宝三人坐他旁边,分给他们每人一碗冒着热气的瘦肉粥和两个葱油饼。“将军,你在这里睡了一晚?”康王赵构望了一眼完颜宗望屁股下的床褥和披在身上的一张虎皮毯子。

    “是啊,怎么了?”

    “你们金国人打仗时,总是如此吗?全军统帅和普通士兵一起吃住,难道不怕手下谋反,不怕敌国细作混进军营给你下毒吗?”

    “你们宋国人,怎么这也怕,那也怕?”一旁的完颜宗翰讥笑道。

    张邦昌干咳两声,细声细语说道:“请问,两位将军打算囚禁我们到什么时候?如果两位没诚意谈判,该当放我们回去,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知趣!”完颜宗翰怒斥道,“大清早的,尽说些没来头的话,我杀了你吗?不斩来使——哼,就算我斩了你又如何,你们宋国人向来不按规矩办事,死到临头倒扯起什么自古以来了。”

    张邦昌脸色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去。“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请两位将军见谅。”他伸出双手来回抽自己的耳光。

    餐桌旁的人默默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直到吃完早饭,也没有一个人出言劝阻张邦昌。

    完颜宗望拉着康王赵构走出帐篷,韦小宝紧随其后。士兵们围成几个圈子,喊叫声不绝于耳。完颜宗望挤进离他最近的一个圈子,对康王赵构说道:“赵小兄弟,玩过这个游戏吗?有兴趣和我们的人比一比吗?”

    “这叫相扑,我跟宫里的侍卫学过。”康王赵构走到人群中央,脱掉了上衣。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站在赵构对面的是个三十来岁出头的壮汉,体形几乎是他的两倍。两人同时弓起腿,腰部前倾。壮汉朝赵构冲过来,赵构侧身躲过。人群里发出一阵嘘声。

    壮汉三番五次的冲撞都扑空了。康王始终保持离壮汉约五步远的距离,不让他近身。人群的嗤笑声越来越大。完颜宗望大声喊道:“赵小兄弟!这可就没意思了,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不会玩就下场吧。”

    壮汉低着头冲过来。这一次康王赵构没有闪身腾挪。两人的手臂绞在一起,相互较劲。只一眨眼的功夫,康王赵构被壮汉背摔在地。壮汉扑在康王的肚子上,压得他无法动弹。人群响起欢呼声。

    完颜宗望跨步上前,推开壮汉,骂道:“怎么下起手来没有轻重?这是咱们金国的客人!”说话间他伸手拉起地上的赵构。

    赵构拍拍身上的灰土,抹掉了嘴角的血迹。完颜宗望安慰道:“这相扑游戏,最讲究肥人对肥人,瘦子对瘦子,你和那人体重差太多了,输掉是正常的。”

    完颜宗望带着康王赵构走到一伙正在拉弓射箭的士兵旁,递给他一把弓箭。赵构阴沉着一张脸,左手推弓,右手拉弦,朝着两百步外的靶子连射五箭。

    “好!”一旁的金国士兵齐声喝彩道。“全中了。”

    韦小宝转头去看完颜宗望,却发现他紧锁眉头,脸上一副疑虑不定的神情。他问道:“你真的是皇子赵构?”

    康王赵构向完颜宗望投去困惑的眼神。

    “你不会是假的皇子吧?我早有耳闻,你们宋国皇子个个养尊处优,五谷不分。你箭术精湛,不像是宋室皇族的人。”

    康王赵构苦笑道:“那我又该如何证明我的身份,我对天发誓行不行?”

    “那倒也不必。”完颜宗望说道。

    接连五天,完颜宗望带着康王赵构,在军营中四处比赛,射箭、举重、骑马、驾车……每天下午,完颜宗翰亲自组织一场持续到天黑才结束的蹴鞠游戏,康王赵构总是欣然加入其中的一支队伍。韦小宝和张邦昌也被邀请一起游戏,他俩都拒绝了,站在球场边上,为康王赵构助威。

    第五天深夜,完颜宗望突然闯进了赵构、张邦昌和韦小宝三人暂居的小帐篷。“过几天你们应该就能回宋国了。”他对席地而睡的三人宣布道。

    “那退兵的事——”康王赵构说道。

    “你放心,签完退兵协议,我们当即退兵。”完颜宗望说道,“这几天把你们软禁在此,多有得罪了。在第一天,我就想签这协议,可是宗翰临时变卦,他总觉得宋国人狡诈无信。这几天接触下来,康王你的表现,让他对你们宋国人的印象大大改观,他已经同意在退兵协议上签字。这次谈判由我和宗翰主持,既然我俩的意见一致,只要将我们两人的意见转呈吴乞买,等拿到他的回信,这事就算办成了。我已派快马通知吴乞买,这套流程走下来,最慢两三天的时间,还望你们耐心等待。”

    “吴乞买……”康王赵构喃喃自语道。

    “怎么?”完颜宗望问道。

    “将军竟然直呼你们皇帝的名字,毫无避讳。”

    “让康王见笑了,我们金国人就是这样,没有规矩,难怪你们宋国人对我大金多有鄙夷。”

    “太好了!”一旁的张邦昌赞叹道,“这几天可真叫我担心死了,茶饭不思。想必我大宋朝廷朝野内外,等我们的消息等得心焦。”

    “这样吧,我先放你们这位随行医生回去,让他知会你们宋国朝廷,如此可好?”完颜宗望说道,“你们两位多受苦几天,等签完协议再走,如此可好?”

    “甚好。”康王赵构看了一眼韦小宝,回答道:“一切听将军的安排。”

    第二天午后,韦小宝骑马回到汴梁城,回到皇宫。此时正值上朝,宦官一听说韦小宝是从金军军营里回来的,当即将他领到垂拱殿大厅。

    这是韦小宝第一次看清楚当朝皇帝赵桓的长相。他是个五官清秀,身材颀长,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离近一点看,又觉得整张脸上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赵桓挺直着身板,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地听完韦小宝汇报金军两位完颜统帅即将退兵的消息。他低下头,无力地挥了挥手。

    韦小宝觉得自己衣服被什么东西牵扯了一下,回头一看,他的养父秦会之朝他使了个眼色。韦小宝后退三步,退到秦会之的身后。

    “皇上,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皇上只需要点一点头,我姚希晏定当为大宋赴汤蹈火,剿灭金贼。”说话的人是个高大威猛、三十岁出头的汉子,声音洪亮稳重,每说完一句话,似乎都会在大殿内引发一阵回响。殿内一百来个上朝官员之中,唯独此人穿着银光闪亮的战袍,头戴青灰色铁质军帽,一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打扮。

    “姚太尉,你听到这位医生说的了,金国已经同意退兵。假如我们贸然出兵偷袭,那这次谈判岂不是前功尽弃?况且,两军交战,胜之不武,让之有德。出兵偷袭,绝非正道。”秦会之说道。

    “秦御史,枉你活了三十多年,怎么还像小孩子一般幼稚!”姚希晏说道,“兵者,诡道也。战场上的事,岂是你们这些文弱书生能懂的。我跟着我父亲连年征战西北,胜仗无数,什么时候该出击,不比你懂?你知道战场上的阵法分多少种吗?你懂什么叫火阵,什么叫水阵,你懂什么叫圆阵,什么叫疏阵吗?你什么都不懂。”

    “姚太尉说的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韦小宝身后传来,他转身一看,靠近宫殿大门口旁的张浚仰头挺胸对着皇上说话。韦小宝有些纳闷,按理说,一个县令是没什么机会上朝面见皇帝的。等到看清楚身上官服花纹样式时,他这才明白过来,张浚此刻的身份已不是七品县令。

    “姚太尉出自武官世家,自由熟读《孙子兵法》,姚太尉的父亲熙河经略姚古和下官见过两次面,他带的军队,人送外号‘西北常胜军’,自古有言,虎父无犬子,姚太尉的带兵打仗的才能肯定也是没话说的。”张浚说道。

    “斩杀来使,要遭天下耻笑的呀!”秦会之涨红着脸说道。

    “好了,诸位不用再吵了。”赵桓说道,“昨天朕召见姚希晏姚太尉入福宁宫,彻夜攀谈。姚太尉对兵法的运用甚是熟稔,《孙子兵法》倒背如流,这是朕亲自考察过的。此刻金国的两位大将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就在城外,这两人是金国皇帝的左右手,如果乘此机会除掉他们,可永绝后患,保我大宋百年安平。我接到细作密报,这两人来谈判时只带了一百来人马,咱们派九千个从西北边来的勤王军过去,会打不赢这一百来个人?所有人冲过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姚太尉,你这就出发!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得令!”姚希晏转身走出宫殿。

    “可是——”寂静的大殿内,秦会之突然说道,“康王和张邦昌还在金国军营里呢,假使姚太尉突袭得手,刀剑不长眼,康王和张邦昌他们岂不是……”

    “秦桧!”赵桓说话的声量陡然提高了几分,“君为社稷死,则死之。此次突袭,事关国运,康王作为大宋臣子,岂会不明事理?”

    在场的百官弯下腰,齐声唱诺:“陛下英明。”

    朝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秦会之让韦小宝第二天继续来上朝。

    “可是我不够上朝的资格。”

    “你跟着康王一起出使金军军营,你不够资格,谁够资格?你是亲眼见过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的人,你的情报对朝廷很重要。”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朝,宦官并没有阻拦进殿的韦小宝。文武百官早已穿戴整齐,在宫殿大厅站得整整齐齐,却迟迟不见皇帝赵桓现身。大臣们窃窃私语。

    韦小宝站得腿脚发软,本想倚靠在金柱上稍稍休息一会,却看见皇帝赵桓带着两个宦官从大殿后门进来。赵桓走上台阶,正要在御椅坐下,宫殿大门突然闯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披头散发,右手握着一柄长剑,另一人穿着一件灰色素衣马褂,一副平民打扮。两人的衣服上、脸上沾满红黑色的血渍,形貌可怖。

    门口的大臣们立时从两人身边逃开。宫殿屏风后跑出二十来个手持弯刀、弓箭的禁卫军,排成两排,刀剑朝外摆好阵势。

    宫殿口那位手持长剑的青年抬手将额发捋到耳后。

    “康王!”百官中有人喊道。

    康王赵构缓缓走向龙椅,直走到禁卫军跟前才停住脚步。“谁让你们出兵的?”康王赵构转身环视了一圈大殿内的文武百官,大声喊道,“谁让你们出兵的?!”

    文武百官无一人应答。

    “九哥……你怎么回来了?”皇帝赵桓说道,“可曾遇见我派去救你的大军?”

    康王赵构回答道,“大军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一群废物。”

    “大胆康王!”御椅旁一位手握拂尘的白眉宦官呵斥道,“在官家面前舞刀弄枪!吃了豹子胆了!”

    “九哥,你先放下手里的剑,有话好好说。”皇帝赵桓劝道,见康王赵构不为所动,他皱起眉头,“九哥,我既是你的皇上,又是你的哥哥,你连哥哥的话也不听了吗?”

    康王赵构将长剑扔在地下。“昨夜,完颜宗望把我叫到军帐里,说他刚收到吴乞买的密信,同意他和完颜宗翰和咱们签下退兵协议,这份信还在我这里,你们要看的自己看去。”康王赵构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甩手扔了出去,“当时我正读着吴乞买的这封亲笔信,突然听到帐外有人叫道:‘有敌情。’完颜宗望立即撇下我,跑出军帐。我当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城外的土匪作乱,后来碰见这人,才知道原来是皇上派来突击金军的骑兵队。皇上,你计谋得好哇!”

    “没错,这队人马是我派去的,是我派去救你的,领头是西北军统帅姚希晏,”皇帝赵桓说道,“怎么样?他可曾取得完颜二人的项上人头?”

    康王赵构走到大殿门口,一把抓住那位和他一起进门的汉子,揪住他的领口,拖着他走到警卫军前。“你是和我一起逃出来,你自己跟官家说,咱们大宋的精兵强将打赢了人家没有?”

    那汉子当即跪下,匍伏在地,整个身子颤动不止。

    “你说话呀!”皇帝赵桓说道。

    “说话呀!”群臣也跟着皇帝一起催促那汉子。康王脸上挂着一副讥讽的笑容,沉默着看着众人。

    “败了。”那汉子先是小声说道。有站得他较远的大臣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听不清”,汉子说话声这才渐渐大了起来,“败了!咱们大宋的军队败了!金军的反应太快了,我们的人马冲到军营时,他们早跑得没影了。哪知道等我们调整阵形,他们又杀回来了,杀了我们一百来来个兄弟后立即跑开,过一会又杀回来,几个回合下来,我们的人被他们砍死的砍死,射死的射死,活下来的不到一千人。”

    “咱们杀了他多少人?”皇帝赵桓问道。

    “三四个是有的。”那汉子回答道。

    皇帝赵桓忽然瘫倒在御座上,眼皮上翻,嘴巴微张。两旁的宦官赶忙去掐他的人中。过了好一会,他气若游丝地问:“姚希晏呢?”

    “跑了。”那汉子回答道,“姚太尉应该没受伤,我亲眼见他骑马跑出了战场。”

    “来人,”皇帝赵桓朝大殿内的侍卫挥手,又指了指那汉子,“把这没廉耻的逃兵给朕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