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定海关最大的这处青楼还有一些距离。
远远的就听到一串哄乱的声音，杂七杂八，议论的内容却如出一辙。
“诶诶！怎么会有人抱着孩子，从那条街一直跪到这条街？”
“不造啊！听说是有个富家公子让她跪，还要在青楼前跪到天黑，才肯给她一千两白银……”
“肯定是骗人的，天都黑了还没人来，你看看多少人都聚在这里，就是想看看真假！”
距离越来越近，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
远远就看到张灯结彩的青楼前，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流，他们对着跪在青楼门前十几米远的妇人指指点点。
额头上磕出一块黑印的素云，捂着小豆芽的耳朵，把她搂在怀里。
脸上除了被这么多人围观的惶恐，还有下定决心的执拗。
李萤满眼的心疼。
云姨和小豆芽都是好人，云姨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为什么这样难过尴尬的境况要让她经受。
照顾自己和小豆芽就够麻烦了，还被这个人骗。
早知道自己看出来这个人没说真名的时候，就告诉云姨了。
她如果知道被骗了，会很难过的。
李萤一时间都没有上前拉走素云的勇气。
她虽是公主，可颠沛十几年，一直都是胆小内敛的性格，跟别人对视还会腼腆的说不出话。
“你要么现在去把她拉走，我可以考虑不跟曹伯伯说。”
苏瑶说道：“要么，快点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哪怕这个关头，她依旧心存一丝信任，觉得曹亮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一场他亲手缔造的闹剧。
曹亮只能说，身边有这样的人信任着真好，苏瑶也真信对人了。
“已知，我们拿不出来千两白银，再者，千两白银于她们三人而言，不一定够用。”
既然决定出手，目标便是额定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曹亮做局，向来如此。
“若是有十个人愿意听李姑娘仔细讲述她们一家悲惨的故事，我想，其中应该至少有两个人是愿意给予些钱财，或家中闲置的锅碗瓢盆，帮帮她们的。”
曹亮说完顿了顿，看苏瑶点头，才接着道：“首要的问题就是，并没人愿意沉下心听她讲述，而且信息的传播途径和传播范围太受局限。”
“哪怕乞讨一天，顶多问一百个以内的人要钱。”
“而且他们乞讨的街道，也没多少有钱人。”
四周的喧哗声。
让曹亮必须贴近了苏瑶的耳朵跟她说话。
他指着青楼前，人头攒动的恐怖景象，“你看看，不算青楼里和二楼三楼四楼看热闹的……”
“只这里，现在有没有两千个人。”
“……啊？”
苏瑶的大脑，在片刻的宕机后，陷入了久违的呆滞。
一双原本有些幽怨曹亮做法的美眸，此刻被震惊填充的满满当当。
让素云跪行一路，还告诉她，如果有人问起，说出“黄伟林”和她交易的一切，甚至选在关内最大的青楼前这样搞……
就是为了吸引别人过来看？
“你打算怎么让别人同情她？”
良久，苏瑶问道。
“简单。”
曹亮随便找了个看热闹的人，“给你二两银子，去告诉中间那个妇人，就说黄伟林戏弄她，她现在可以回去了。”
传句话就给二两银子，明显是有人会接下这笔生意的。
李萤的个子要矮一些，被她们夹在中间，也自然而然的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不过她没有苏瑶聪明。
苏瑶明显已经理解了曹亮做法的原因，可李萤还是更担心，云姨会不会出什么事。
“你说什么？！”
“黄伟林在…故意戏弄我？”
当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素云，听到某个人告诉她这样的消息，如同惊雷从天灵盖劈下。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捂起脸强忍着才能不哭出声。
早该想到，那个人答应的那么轻易，是不会言而有信的。
她的哭声渐渐变大，脸上的难过藏都藏不住。
“太可怜了！”
“那个人叫黄什么林？！怎么会有这样的黑心人，装作富家地主骗她们？”
“她带着孩子，跪了一路，已经够惨了！”
“不就是母亲要些钱给女儿看病，我家的小儿也有残疾，我尽一些绵薄之力！”
不知谁起了头，轻轻往站不起身的素云面前放了一枚铜板。
情绪好像受到了某种感染，如同溅入湖面的雨水，在人群中瞬间荡起涟漪，接着更多更多的人相继出钱。
直到在青楼前，出现了将近百十个人相继给捐款的诡异景象。
苏瑶眸光闪烁，猛然反应过来。
惊为天人地看向曹亮。
“你打算怎么让别人同情她？”
她才意识到，刚刚问曹亮的这个问题，多么愚蠢！
曹亮都说了，若是只用嘴求好心人帮她们一把，起到的效果可能跟他列举的一样，十个人里，两个人会捐些钱财。
但曹亮直接找人，告诉素云，戏弄了她的事实。
素云一路上跪过来，街道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都知道她的难处。
曹亮的这一行为，相当于把血淋淋的凄惨，和群众想看的真相，全部撕开，露出来给聚在这里的人看。
这比言语更加直接，更加能让人共情，以达到筹款的目的。
甚至刚刚收了曹亮二两银子，答应帮他传信的人，又重新走过去，把全身上下的三两银子给了素云。
离开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说：“黄伟林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苏瑶霎时间觉得，曹亮更可怕了！
早早想好了会挨骂，所以一开始就用假名字！
可怜了小黄，曹亮买煎饼和找人传信，用的都是他那五两银子呢。
他什么都没干，在定海关就替曹亮背了一身的骂名！
“只是……你此举，会不会对云姨有些太残忍了？”苏瑶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素云也是局中人。
而且一时间接受不了曹亮直接把她骗了的事实，本来就很委屈，现在看到这么多好心人愿意帮她，越想被曹亮骗了越委屈。
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满脸泪水。
“公子，你下次再这样，提前告诉云姨好不好？”
李萤揪了揪他的手指头，声音闷闷的。
说话不敢抬头，也有些没底气。
她知道是误会曹亮了，这个举动是拿不出银子的曹亮，在想办法帮她们筹钱。
她也不想看到云姨这么难过。
但李萤也知道，如果云姨晓得了这个人良苦用心，肯定会发自内心感谢他的。
“你还想有下次？你以为跪着走这么久，不累是不是？”
曹亮看到李萤好像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埋着脑袋，小小的一个。
莫名的想法涌上心间。
看上去又小又蠢的，打一拳不知道她能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