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没完，他们现在都知道有个人装富家公子，骗了穷苦的一对母女，总有爱传播小道消息的人，会想掘地三尺把我挖出来，让我身败名裂。”
“定海关说大不大，因此，这件事只需几个时辰，便会传的全城皆知。”
“知道的人多了，你们信不信，待会还会有特地过来捐钱的人……”
不说很有聪明智慧的苏瑶。
甚至反应慢半拍的李萤，都不可思议地张着小嘴，如同经受了思想的洗礼。
这个人在赌人性，但他不赌同情心。
而是赌某些人对黄伟林的愤怒，会让这件事传的很远，赌会让更多善良的人知道，因此再过来给云姨捐钱……
李萤没办法细想，曹亮会不会因为利用了百姓的同情心而心有愧疚这一憨憨的问题。
脑海里全都塞满了不可遏制地惊讶。
这些，他仅仅片刻便想出来。
面前这个人的心计该多么可怕!
“承诺带你看一出好戏，我还没开始表演。”
曹亮想赚的，向来都不是穷人的钱。
只见他咧着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说完话，让步出去。
挤进攒动的人流中，很快没了踪影。
苏瑶还纳闷，他又想做什么妖。
又听人群中传出一声怒骂：
“要我说，蠢人就他妈的活该被骗！”
“有没有明眼的明事理的？！傻叉才会以为跪个几公里，别人真会乖乖把钱给她！”
“老子没义务帮她，她的死活关我屁事？！”
这番话在当前的环境和氛围中，如同一滴凉水落入了滚烫的热油中。
在本就群情激昂的百姓中，瞬间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谁在说话？！”
“这人有没有心？！人家被骗明明已经很惨了！”
曹亮的声音，穿插在众人恼怒的批判中，“我今天就把话放着，只有煞笔才给钱，我是于家于博思，不服就来干我！”
苏瑶：“……”
造孽啊！
又祸害别人！
“狗屁，谁在肆意妄言吠叫？”
“我们于家，从来都是无私善良之辈！怎有见百姓受苦，不伸以援手的道理？”
“小二！这是我们于家的银子，出来带的不多，三百两，都替我捐出去！”
最大的青楼，果然有户部侍郎于家的人。
此言掷地有声，让议论的风头瞬间转变：
“于家不愧能担任户部重职，果然大度！”
“不过我听说，定海关的林家更大方才对……哪像徐家，去年的工钱都没结清。”
“胡说！我们徐员外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
“这是三百五十两，我们徐家给的比于家还要多！”
不出一分钟，六百五十两银子入账。
苏瑶完全傻眼了。
还有这种骚操作？！
如果说，最开始普通百姓给过去一文一文的钱，是真心同情，想要帮助素云和小豆芽这对可怜的母女。
那青楼里的富家公子给钱，简直就是完全在伪善和互相攀比。
富家人大多无情冷血，如苏瑶说的一样，见到行乞的都会绕开走。
可这次，他们绕不开。
不仅因为青楼下面围着的这么多普通百姓看着，要为各自府上争一份体面。
还因为最大的青楼里都是有身份的人物才消费，他们要较一番高下。
还因为，区区几百两，他们有钱人家并不在乎，给了就给了……
面子比钱重要。
最大的原因还是……曹亮实在太坏了！
愤怒，同情，随波逐流，举大旗，攀比，盲目……
曹亮计划了一切，将这么多情绪利用的得心应手。
而且如他所言，因为他一开始想的就是赚有钱人的钱。
所以，其中同情二字，当真是最廉价的。
苏瑶有种全身都陷入焦灼的状态，就像很久想不透的一件事，猛然通透。
这次曹亮带给她的惊骇，甚至比草船借箭时，站在船上，亲眼看到漫天的箭矢朝她飞来时，要更加震撼！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李萤，更是如同从没出过井底的小鱼，突然间见识了广阔无垠的大海一样。
今天曹亮做的一切，太震撼了！
于她而言，就像是神仙才能做出来的事。
那位草船借箭痛击我们吴国的谋士，也像这位公子一样聪明吗？
那……
吴王想要让她来大夏，想办法把那位谋士抢回吴国，倒也算不上奇怪了。
要论最震惊的，还得是依旧跪在地上，泪水干涸在眼角的素云。
银子多到她的手都揽不下了！
甚至还有首饰！
刚刚就有个下人，给她送来几支华丽的金钗，特地说明，是林员外家送的。
这……
比之前那位名叫黄伟林的人承诺的千两，要多了好几倍！
可不知为何，素云不仅没有再怨恨黄伟林，甚至脑海里竟然生出感谢他的诡异念头。
包括刚刚出言不逊骂她傻的人，素云仔细想想，也是要感谢的。
好像这两者的声音，有些熟悉。
难道是同一个人？
素云只犹豫刹那便说绝对不可能，她感觉自己肯定是被这么多银子砸傻了！
她们不用挨饿受冻了！
把这些都拿回吴国，公主就不用像以前一样，陷在皇权的泥沼中无法抽身了！
“当真是一出好戏，黄公子。”
苏瑶看到曹亮又挤出人群，轻轻鼓掌，朝他俏皮地眨了下左眼。
不人道！
但无比绝妙！
“李小姐，你可以去把云姨扶起来了。”
曹亮看她扭身，迫不及待地准备小跑去搀扶素云，又皱眉叫住她，“过来！”
李萤有些不明所以，又乖乖扭身回去。
只见曹亮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块煤炭，一样的捏碎了，把黑色的粉末涂在她娇滴滴的脸蛋上。
看了看，曹亮心想这妮子底子真的好。
黑成这样，光看脸形，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索性揉了揉她的头发，给她的脑袋都整的乱糟糟的，才朝前方努了努嘴，示意她可以去了。
“你为什么要涂我妹妹和我的脸呀？”不管多颠沛流离，她每天都把小豆芽和自己的脸，洗的干干净净。
“这些百姓也不是傻子，他们看到受他们恩惠的云姨和小豆芽，身上突然多了这么多钱，开始嫉妒的肯定大有人在。”
“你没见现在，都没人乐意搀扶你云姨起来了？”
曹亮回答道：“你把自己弄得看上去脏一点，落魄一点，更能让他们心里平衡，不然容易招人记恨。”
他从不低估人性，也从不高看人性。
“……痨病呢？”
良久，李萤才闷闷的问他。
这个人还是没说，为什么也要给她的脸蛋涂脏。
“你想想看，你云姨突然多了这么多钱，她现在是富裕的一方，想要她钱财的大有人在，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说。”
曹亮看了眼小豆芽，“所以我猜，绝对有想帮她收养小豆芽，以此把她留在府上，趁机把她钱财据为己有的人。”
“痨病，不治之症还会传染，会让那种人放弃这样的想法，通俗些说，就是顺便让你们少些麻烦。”
李萤的内心如同多了一千个小人在“砰砰”的鼓击，变得更加激动。
让我们……少些麻烦。
让我们！
少女被木炭涂的黑黑的面容下，那双眼睛灿若星辰。
其中有他的倒影，明亮的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