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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苦叹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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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仪四年春,长安城崇义坊带方郡王府,自宫中下课归来的扶余封快步跑入眷思居,大声喊道:

    “阿娘,阿娘。”

    “哎呀,封儿,多大个人了,”扶余氏有些嗔怪道:“宫中学礼一年多,怎的还这么莽撞?”

    “嘿嘿,阿娘。”扶余封虽然不过六岁垂髫,却也颇为知礼,拱手敬言:“母亲,孩儿知错啦。”

    “好吧,”扶余氏拉过儿子,给他掸掸身上的浮尘,笑着问:“有什么好事情,我儿这么开心?”

    “夫子说我们大家最近都不用去啦,自行在家温习就好,孩儿可以在家陪阿娘啦。”

    “这孩子,”扶余氏闻言心中一沉,面不露色地说:“我看你这小滑头是被赶出来的吧?”

    “才没有呢,”扶余封不乐意道:“上个月皇帝陛下还考校了我们所有人,连带着太子殿下也夸了我。”

    “咳咳。”

    一声咳嗽从院门外传来,母子二人转头一看,却是扶余隆拄着拐杖进来。二人连忙行礼,扶余隆摆摆手说:

    “不必多礼,封儿,你看谁来了?”

    “是元庆哥哥!”

    扶余封闻言往院门看,发现一个黑色劲装少年郎正在冲自己笑,来者正是忠武将军难武之子难元庆。扶余封笑着撇开母亲和外祖,向难元庆跑去,一头扑到他怀里,然后抬头说:

    “元庆哥哥,你都好久没来找我玩了。”

    “阿耶这半年被派往北地,我自是要随行,所幸突厥人老实许多,陛下下旨换防,才得以随军归来。”

    “师父回来啦。”

    “嗯,他叫我带你去营中耍耍。”

    “太好啦。”

    “咳咳!”扶余隆不住咳嗽,在扶余氏搀扶下走过来,缓缓开口道:“封儿,你去军营不可胡闹,记得叫上敬儿一起去,这个给你,今日不回来也行。”

    说罢,扶余隆从袖口掏出一个木质弹弓,扶余封见状一惊,然后有些怕怕地看着外祖说:

    “阿翁,封儿不要这个,你不要打兄长。”

    “咳咳,”扶余隆把弹弓放到扶余封怀里,安慰道:“没事,当初没收是因为你们几个小孩子胆大包天,宫宴中金吾卫都没肆意冲杀刺客,你们几个倒是逞英雄了。今天还给你,是教你出去玩有个用的。”

    原来这个弹弓是扶余敬当初为了给扶余封赔罪亲手做的,不成想凤仪二年时,唯一一次使用就是在皇帝遇刺的那场宫宴中。当时吓得扶余隆魂魄都要散了,在得知弹弓来源后,当场没收,并打了扶余敬十鞭子,看得扶余封无比着急,不住跪下磕头求他饶了兄长。如今,物归原主,但扶余封还是有些害怕,此时扶余隆挥挥手,示意难元庆领着外孙离去。难元庆对扶余隆和扶余氏抱拳行礼,然后抱起扶余封就往外走。

    “父亲,”扶余氏有些担忧地问:“什么事情要支开孩子?”

    “唉!”扶余隆捋着胡须叹气道:“长安要有风云变幻了,为父在想是否向陛下请旨举家迁往洛阳。”

    “这……莫非宫里?”

    “只能说前些日明崇俨遇刺,韩国夫人之事恐愈演愈烈。”

    话音落下,父女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再看回到扶余封这边,拉着不情不愿的扶余敬出了金光门,在难元庆的带领下直奔西北大营。本月正是难武值守,此时正在操练本部人马的他看到儿子领了两个小孩过来,知晓是徒弟已来,于是下令众将士自行休息和操练。

    “师父——”

    扶余封见到难武一身甲胄,双眼放光,张开双臂就扑过来。难武无奈一笑,双手把小孩子抄起来,笑着说:

    “怎么样?这些将士是不是很雄壮?”

    “嗯,”扶余封兴奋地点点头,说:“好厉害。”

    “哈哈。”

    就在难武大笑的时候,扶余敬随着难元庆来到近前,众人相护见礼。难武放下扶余封对着难元庆说:

    “元庆,你且陪着熊津郡公游览一番,为父要与封儿做些训练。”

    “喏。”

    扶余敬对着难武拱拱手,然后跟着难元庆离去。难武拉着扶余封进入中军大帐,宣了军中医师,扶余封安静地坐在右侧首位。只见几个兵士抬着一个大板子放在众人面前,板子上扎着几张图纸,上边的图案是人体经脉穴络展示。

    “封儿,你既然已经六岁,为师便要与你分说一下武艺之术。”

    “嗯。”

    扶余封激动地点点头,难武搓了一下下巴说:

    “无论是江湖之中还是朝堂之上,皆以品阶论高低。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说着,难武指着板子上的经络图开始向扶余封普及。当世修行全赖水谷养护,人食五谷,涵养营卫之气,水谷精微作用全身。一般武者立志修习,以宝药入腹,化为绵绵水谷精微之气,冥想入定,意守于下丹田。待得能够迅速于下丹田产生感应,便不需大量宝药刺激经络。此时便可称之为“无品武者”。得了气感的武者可以选择营气或者卫气进行壮大冲穴,一般遁世修行者多修营气以养肉身,军中或江湖厮杀之人则多是修习卫气,一些传承有序的功法则是可以营卫兼修。

    无品武者以气冲穴,使气感能长存于十二正经的二十四脉任意一条,便可以成为“九品武者”。依此算法,能以营卫之气打通十二正经中的三条、六条、十二条、二十四条便分别对应“八品”、“七品”、“六品”、“五品”武者。至此,武者贯通了小周天循环,下丹田能够一直保存内气不会轻易损耗外散,成为一方好手,出手时多能见内气透体。

    五品武者再往上晋升,需要奇经八脉能够长存内气,以小周天之内力冲击八脉穴道中的非任督之脉。能以丹田之气打通奇经八脉中的一条、三条、六条,分别成就“四品”、“三品”、“二品”武者。其中,四品武者对应百里之才,出手可使内气附于兵刃,杀伤力激增;三品对应千里之才,出手时有罡气护身,能凌空展出一些破坏力较小的剑气、刀气;而二品武者依然可算江湖绝顶高手,可开宗立派,使门派有序传承,若入军中必可为正四品下阶武将。这类武者出手,拳劲透体而出,可以把明光铠的护心镜打得凹陷。

    二品武者聚周身之气,通任督二脉长存内气,如天地接桥,如不周天柱,形成大周天循环,返后天之气为先天真炁是为一品武者,也就是宗师。一般朝中三品以上的武将多数是任督二脉通一脉、二脉或具有先天真炁的武者。这类人物在征战中往往能够以自身的能力左右小范围的战局走势,兵器挥动,气刃发散可裂马斩人。

    一品之上尚有高深境界,先天真炁逐渐浓厚于体内,倾力出手有地裂山崩的效果,军阵冲杀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种境界一般被称为“人杰”,古往今来以项羽之能为最,近几十年如宇文成都、李玄霸等人也是这般水平。释门称之为“罗汉”,而在道门也有称呼为“地灵”,儒家称之为“天命”。释门以苦行、参禅等方式法于下丹田,成就罗汉身;道家采天地灵气于上丹田,成就冰肌玉骨;儒家以著书立说,参悟先哲之言,纳浩然正气于中丹田,成就圣贤体。

    因为武功心法是一代一代人不断完善突破发展起来的,所以有人为了修出威力巨大的效果,会兼修毒、金、木、火等特殊属性,一般也会根据自己的感悟,使得所修内气沾染不一样的特性。但前路渺茫之际,也有人尝试多法重修,若以人杰之罗汉打底,重走地灵之法,则真炁可化为真元,可以短暂冯虚御风,出招必有风雷、霜雪、火烈之势。此后,再感天命之法,神州大地,九品之中再难有相抗之人,勉强能够翻江倒海,裂地摧山。而以肉身强成此法的玄奘法师因此参悟到之后的“道证”之境,却坏了身体,不得已在麟德元年留下“不可说,莫强求”的揭语转劫而去。

    “封儿,你现在还小,有个印象即可,接着就让医师教一教你对穴道的辨认吧。”

    “啊?”扶余封本来昏昏欲睡的样子,闻言有点面露难色地说:“师父,要背很多东西啊?”

    “不错,牢记于心,待你十三岁,便可开始练气。”

    “什么?”扶余封看着一脸坏笑的难武,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师父,那我这么多年要干什么啊?”

    “咳咳,”难武攥拳于口前咳了两声说:“幼儿经脉娇嫩,胡乱练气隐患太大,你这些年要努力锻炼身体,当你能逐渐贯通经脉时,会发现存气的部位有神异的功能。”

    说罢,难武凌空一掌对着几案上的水杯一抓,杯子“嗖”地一声飞来,再见他中指弹杯,水杯又稳稳飞回几案上,而杯中的水在弹指时如箭矢般飞出,一道弧线又落回到水杯中。

    “哇,”扶余封一脸崇拜和希冀地看着难武说:“师父,你好厉害,我也想这样。”

    “那就好好学,好好锻炼。”难武拍了拍医师的肩膀说:“可以慢,但是县男必须牢记并能顺利识别各个经络穴道。”

    “喏!”

    医师对着难武拱手称诺,难武负手离开营帐。在之后的日子,扶余封不断跟随难武在营中操练,或锻炼气力,或抻拔筋骨,个中酸爽惹人同情。调露二年,扶余隆向皇帝请求举族迁往洛阳,但被否决。而同年最大的事件莫过于太子李贤被废为庶人,发配巴州。扶余封听闻这个事情,回想宫中求学时的碰面也是几度暗自垂泪。

    开耀元年,新罗王金法敏逝世,扶余隆闻言于府中抚须仰天大笑。但是,扶余隆身体每况愈下,扶余氏与兄弟众人经常衣不解带地陪护,期间,皇帝也派人来探望,赏赐各类补品。

    “咳咳——”

    “阿耶!”

    看到扶余隆咳出鲜血,扶余氏颇为惊慌,给父亲擦拭掉血迹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对方。扶余隆喘了几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宽慰道:

    “为父还撑得住,阿月,你听我说,咳咳……”扶余隆咳嗽几下说:“为父肯定时日无多了,敬儿能够继承我的爵位,但是你们母子,还要深远计事。”

    “阿耶!”

    扶余氏流泪哭泣,扶余隆探口气,轻抚女儿的秀发,缓缓道:

    “封儿如今已然始龀,再过个四五年也能成亲了,亲事先不说,如果为父有殃,我意送他去黑齿恒元处,虽然是边陲军镇,但有恒元庇护,自然无恙。至于你,我的阿月……”

    扶余隆看着女儿,心中多有不舍,也有些垂泪地说:

    “近年来我上书几次,请求东归,可惜,被驳回。若有那一天,天皇与天后或来吊唁,你可执此上奏,请葬我于东都。”

    说完,扶余隆从怀中取出一个经折,递给女儿。扶余氏把请旨的书文放入怀里藏好,拜伏道:

    “女儿谨遵父命。”

    永淳元年,故百济太子,大唐带方郡王、太常卿、金紫光禄大夫扶余隆病逝,一时间朝野震惊。带方郡王府中一片缟素,是日,熊津郡公扶余敬率王府一众家眷执行丧仪。此时,满朝文武多数前来吊唁,就在扶余敬准备宣读送终的文书时,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不多时,一队内侍省宫人来至灵堂前,为首的正是杨思勖,只见他高声道:

    “公卿飞仙,帝后哀决,圣躬驾临,特此悼念。”

    众人闻言连忙下跪道:

    “恭迎天皇、天后驾临。”

    只见李治与武则天一身淡黄的服装,携手迈入大门,身后跟着一个面容略微憨厚的青年男子,再之后则是侍女与仪仗队伍。此时李治面色有些憔悴,太阳穴附近还隐隐有青筋,似乎身体不虞。

    “众卿平身,”武则天此时发话,待众人起身后,再度开口道:“带方郡王扶余公,忠心为国,勤恳勉励,今苍天未悯,致使魂销,朕与天皇陛下甚悲,特来送其最后一程。”

    “二圣仁德,臣等铭感五内。”

    以扶余文宣为首的百济遗民闻言皆是表达感恩戴德之情,只见李治眉头皱了一下,挥挥手,杨思勖取出圣旨,当即宣读道:

    “门下!”扶余隆的后代闻言立刻下跪,杨思勖款款出声:“公讳隆,字隆,百济辰朝人也。元祖驺孙启祚,旸谷称雄,虽据一方,跨蹑千载。然世代仁厚成俗,光扬汉史;忠孝立名,昭彰晋策。公幼彰奇表,夙挺環姿。气盖三韩,名驰两貊。麟德间,以公为熊津都督,封百济郡公。公信勇早孚,威怀素治。翦灭奸凶,有均沃雪。勳庸累著,宠命日隆。迁秩太常卿、封带方郡王,许以开府仪同三司,更与金紫光禄大夫。公事君竭力,徇节忘私。公之德行,比之秦室则由余谢美,方之汉朝则日磾惭德。今公砭药难徵,舟沉苦海,春秋六十有八,薨于私第。朕闻噩耗,悲痛万分,特追公以辅国大将军,聊慰卿心。另许熊津郡公扶余敬承袭带方郡王、熊津都督之职,公之后裔,爵升一等。扶余文宣、文思、德璋为县伯,扶余文月为郡主,扶余封为县子。钦此!”

    “臣,扶余敬(文宣、文思、德璋、文月……)谢陛下厚恩。”

    “免礼,”李治虚抬右手,示意众人起身,然后说:“带方郡王,可宣读悼词了。”

    扶余敬闻言作揖,随后从叔叔扶余文宣手里接过悼词,开始宣读,表达对众人前来悼念的感谢,说明祖父扶余隆一生求存的不易和后悔未能多多尽孝,最后带着哭腔祝祖父魂魄能永享后嗣祭奠。言语间说得亲人们再度失声痛哭,此时,扶余氏忍着哀痛来到李治与武则天面前,扶余文宣见状惊呼:

    “妹妹,不可冲撞。”

    只见扶余氏实打实地跪于二圣身前,怀里掏出经折,叩首道:

    “臣女扶余文月,应父命,求陛下恩典。”

    杨思勖见状夺过经折,递给李治,李治看了看内容,又递给武则天,示意她来做主。武则天大致扫了一眼,看了看扶余氏,又看向远处哭成泪人,自己很是喜爱的小孩子扶余封,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怜悯道:

    “既是辅国大将军遗愿,朕与陛下岂能不允,扶余公归化不易,若想魂入东都,可由朝廷赐半副天子仪仗。后裔愿随者,皆可还归洛阳。”

    “谢天皇陛下,谢天后陛下。”

    扶余隆的后代闻言皆是再度谢恩,丧仪还在持续,只待扶余隆头七入殓之后,由朝廷仪仗车驾护送至东都洛阳下葬。是夜,扶余氏领着儿子在无人的时候回到灵堂,她让扶余封跪下。

    “封儿,给你外祖多磕几个头。”

    “是。”

    扶余封不问缘由,忍着心中的哀伤,不住地对着扶余隆的尸体叩首。看到儿子红肿的额头,扶余氏心一狠,说道:

    “你外祖临终前说,无论他去时你几岁,都要速速前往黑齿将军处,将来不论是习武从军还是别的,总之不必跟我们去洛阳。”

    “娘,怎会如此,孩儿跟着难武师父学的很好……”

    “住口!”

    扶余氏闻言训斥道,她一脸严肃的说:

    “今日,你要当着你外祖的遗体发誓,此生定要学有所成,不叫扶余氏没落衰亡!”

    “那阿兄他……”

    “快发誓!”

    “是,阿翁,”扶余封三指朝天说:“封儿在此起誓,此生定叫扶余氏之名响彻寰宇,不教其没落,若有违背,叫我举世无立!”

    扶余氏见状点点头,然后细细的叮嘱扶余封,叫他不必跟随护送灵柩。这正是:风波未定凭栏处,世事浮萍路亦殊。此后雏凤渐丰羽,江湖尽是丰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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