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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殿前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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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尘古道上,数十骑手与三驾马车正缓缓向东行走,这一队伍非是旁人,正是余封一行,了却宁州事务后随武承嗣等使者还往神都。武承嗣与周兴共乘一辆,狄仁杰与姚崇乘坐一辆,剩下一辆是几名其他地方赶赴宁州的官员。余封策马跟在黑齿常之身边,瞥了眼后边不远处慢慢跟随在使团中前进的宝光,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理解地问:

    “师父,宝光和尚既然后悔,为什么还要出手杀人,印实师傅怎么就慷慨赴死,还成了那么大一颗珠子?”

    “你还小,”黑齿常之回想当日的事情,也是感慨道:“人有时候被刺激到一定程度就顾不上道德、法理了,每个人心中都有超过律法的敬畏对象,或是人,或是事。有的人为了面子杀人,有的人为了生存杀人,有的或许天生就喜欢杀人的感觉。”

    “师父,我们上战场杀人是哪一类?”

    “军人,”黑齿常之沉吟着说:“是为了自己生存,也是为了国家的尊严。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余封有些迟疑,他想了想说:“在战场上本来也不是很怕,但是宁州的事情,无论是宝光杀害亲近人,还是印实师傅坦然坐化,亦或同在公职中的彭飞差点杀了我,我是有点怕了。”

    “无妨,这其实就是江湖。”

    “那我还是离江湖远点吧。”

    “这小子。”黑齿常之见徒弟如此,觉得有些好笑,他说:“既然如此,回神都给你阿娟姐姐庆祝新婚后就回瀚海。”

    “阿娟姐姐?”余封有些惊喜,他问:“师父,阿娟姐姐要成亲了?”

    “不错,”黑齿常之回答,他对着余封说:“其实为师也是从孙广真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孙真人?”

    余封有些疑惑的问,黑齿常之接着回答说:

    “为师的长女也拜在龙虎山下修行,是孙真人的师妹。前些时日,她跟门派告了假说要回到神都参与妹妹的婚礼。”

    “明珠姐?”

    “正是,原本她在太和山五龙祠散修,年前游方的龙虎天师得知明珠授业恩师原为自己的师叔,虽早年犯了戒律,离山云游,却仍记着一份香火情。如今得见其门下弟子,自然欣喜,于是将你明珠姐录入门中,添为长老。”

    “……”余封用崇拜地眼神看着黑齿常之说:“我还没见过明珠姐呢,她应该和阿娘一样大了吧?”

    “小鬼头,”黑齿常之弹了余封脑瓜一下说:“为师子嗣诞生的都晚,明珠未至而立之年,不过她本事倒是厉害了,如今也是二品高手,据孙真人说能役使清风。”

    “法术吗?明珠姐好厉害。”

    “算不得吧,应是真气法门不同,如今为师借印实和尚坐化一事窥得人杰之力,这两年便可破境,届时统兵带你去突厥燕然山、吐蕃逻些城这些地方逛逛。”

    “真的吗?”

    “那是自然。”

    余封与黑齿常之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路走来却也并不无聊,反而是武承嗣与周兴那辆车中的气氛有些阴郁。良久,武承嗣没有好脸色地看着周兴说:

    “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大人,我……”

    “算了,本官也不想多听了,这一路你我相安无事便可,回神都后我定向天后陛下禀报此事,没用的废物。”

    “……”周兴虽然心里不悦,甚至有些愤恨,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大人明鉴,前日离开宁州前,下官曾见过一人。”

    “……”

    “是外族人。”周兴看武承嗣面无表情,继续小心回话道:“吐蕃、突厥等部均欲置黑齿常之于死地,如能除去此獠,再对付狄仁杰,我等自可找回颜面。”

    “是你!”武承嗣一脸厉色地说:“本官何来颜面尽失?”

    “大人说的是,下官讲错了。”

    “别做过火了。”

    武承嗣说完双目一闭,身形随着车架的晃动开始轻轻摇摆。看到对方闭目养神,周兴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武承嗣的言语默认了两层内容,一是同意周兴对付狄仁杰、黑齿常之等人的想法;二是暂时不会将宁州案关于周兴行为的事情上报武则天。

    队伍连续前行近二十日终于来至神都,期间人马不断壮大,原因却是路上节点接应了一些擢升考核通过的官员。余封向黑齿常之告别后便快马前往带方郡王府,离家多年,他对娘亲的思念愈发浓郁。不多时,余封来至一处里坊中的大宅院落前,正门立于七重台阶的台基之上,为五开间四阿屋顶,上挂匾额书“王府”,两边楹联写“海东曾为首,总领百家皆忠义;中原归化来,入得万姓始承袭”。

    “来人且住!”王府一位护院见余封将马匹拴在石桩上后便下了台阶过来问:“小娃子,王府之地不可逗留。”

    “我乃带方郡王族弟扶余封,爵封热也山县子。”

    说着,余封掏出鱼符,那护院见此符后面容肃穆,又招来一个护卫耳语几句。不多时,那人捧着半个鱼符前来,二者一合,果然无缺,二人连忙将余封迎入府中。放入前院,就见有一棕袍中年男子从东边廊道中走来,这人看到余封后眯了眯眼睛,想到什么后连忙跑过来作揖道:

    “见过县子,老朽还以为眼花,又反复确认了一下,还请恕罪。”

    “管事老伯,”余封有些欣喜地看到故人,连忙问:“府里如何?”

    “回世子的话,都好。”管事的恭谦地回答,同时挥手驱散护卫,再开口道:“郡王如今求学于东都大儒门下,几位老爷也是仕途恩宠不断。”

    “我母亲呢?我母亲怎样?”

    “郡主也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

    “前些年贵人们扶老郡王灵柩东归时受了惊吓,此后经年底咳嗽。”

    “什么?”

    余封听到此处顾不上什么,一把攥住管事的胳膊,问了母亲的住处后便飞奔而去,留下管事的一边揉手臂一边感叹十三岁的娃娃力气真大。

    “阿娘,阿娘,阿娘——”

    余封边呼喊边往扶余氏所在院落跑动,声音惊得小憩的扶余氏从榻上起身,一边轻轻扇动团扇的侍女见状连忙将其扶起。扶余氏有些睡眼惺忪,恍惚地问:

    “似乎听到封儿的声音,可是他回来了?”

    “回郡主,有洪亮的少年声,许是县子吧。”

    说话间,余封冲至堂屋门前,看到憔悴许多的母亲后心中一酸,快步跑到扶余氏近前,“噗通”一声跪下,嗓音哽咽道:

    “母亲,孩儿,是孩儿回来了。”

    “……”扶余氏见到儿子也有些激动,离开床榻,将余封扶起说:“我儿,我儿回来了,真好,都长这么大了。”

    余封被扶起来后,扶余氏发现儿子只比自己矮了一个额头,身体也是壮实不少,心中颇为欢喜。余封则是不住应答着自己母亲的问话,母子二人三年未见,自是十分思念。过了晌午,扶余敬自求学私塾处归来,得知表弟归来,喜不自胜,通知了各位叔父一同来参加晚上的家宴。

    “阿封这几年果真变化大,”扶余敬在侍者倒完酒后便与表弟说:“都快与为兄一般高了。”

    “兄长谬赞,我能如此,全赖阿翁和师父。”

    “阿翁。”

    扶余敬想到外祖父,喃喃一句,旋即一扫低落的心情,跟余封互敬一杯。扶余文宣等人也是对余封多有夸奖,扶余氏难得开心,浅饮几杯,听着一众兄长与子侄阔谈,不久便在侍女搀扶下回去歇息了。许是举家迁回到东都后家境有些吃紧,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此次家宴并未过于铺张,不过月上中天便已结束。众人散去后,扶余敬拉着余封单独谈了两句。

    “表弟此番随恒元将军屡立战功,应是能获个军职实权,但如今朝中形势波云诡谲,若得召见,务必谨慎。”

    “兄长何出此言?”

    “如今天后陛下,”扶余敬瞥了眼四下环境,似是提防什么,压低声音说:“日发宠信酷吏,如索元礼、来俊臣、周兴之辈多受信赖,委派于朝中与各道中监察百官。”

    “周兴我知道,这人可坏了……”

    “嘘,”扶余敬制止余封的话语,然后说:“总之一切小心,虽然这些人还未成就大势,但估计过不了几年就得把持朝纲了。毕竟有不少天后族人的影子参与其中。”

    “……”

    余封听到扶余敬的分析不由得陷入沉思,因宁州一事已使他有些成长的心智再度陷入混乱中,他无法想象幼儿时曾对自己和颜悦色的那位皇后如今的样子,也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依仗周兴之类的小人。带着些许不安的情绪,余封回到寝室歇息,一连几日才缓过来有些压抑的心情。这一天,有宫中内侍前来宣诏,命余封翌日随带方郡王扶余敬入朝听封。众人有些诧异,按说余封虽然以年幼之姿立了军功,但封职绝对上不了正七品,并不需要入朝听封。却是内侍解释,凡有勋爵在身者,本次均入朝听封。

    翌日,大唐洛阳禁中乾阳殿内,一位鬓发斑白、年愈花甲的妇人正衣着最尊贵的皇后袍服与凤冠,端坐与丹陛之上。就在她同殿中朝臣谈话之际,余封随着许多不认识的官员在宫中内侍引领下自应天门而入,立于乾阳殿外广场中,等待封赏。约莫三刻后,妇人领着一众朝臣出来,随行人员中还有黑齿常之、狄仁杰等述职的官员,他们自高台走下,入了听封人群队列中。

    “诸卿辛苦。”

    “愿为天后陛下效死!”

    那妇人正是代帝临朝的武则天,众人下跪朝拜之际,余封偷瞄了一下,武氏身边却不见当年那个有些胖胖的太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清瘦,眉宇间有些阴郁的青壮年男子,身着皇帝冕服。

    “众卿家平身。”

    “谢陛下。”

    让人起身的正是那皇帝衣着的男子,只是官员们答谢的究竟是他还是武则天便不得而知了。只见他说完便退回至武则天身后半个身位,待余封随众人起身后,就听武则天朗声说道:

    “诸卿自我朝各道选拔,或治安有方,或军功累著,今三省共议,加封诸位,以示天恩。”

    武则天说完,陛下候封之人尽数跪下,有内侍奉诏而来,有中书侍郎郭正一开榜宣旨道:

    “门下!兹有圣唐,威加海内,四夷宾服,诸蕃敬重。内承天后帷幄运筹之恩,外赖群臣通力争渡之策,厥有诸道太平之世。国朝感念,圣上慈睦。特擢诸卿于御前,承享隆恩。

    温国公、西京留守苏公良嗣。”

    “臣在。”

    以面容沧桑,衣着紫袍的矍铄老者出列,叩首与重台之下,只听郭正一念道:

    “卿乃国之柱石,累任周王司马、雍州长史。留守西京时,不与民争利,恪守俭德,乃国朝之典范。今擢卿为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朝野之事,望卿鼎力相助,尔其钦哉!”

    “臣叩谢盛恩,愿肝脑涂地,以报朝廷。”

    苏良嗣叩谢封赏后,郭正一又陆续宣告几人,不多时,边听他说:

    “宁州刺史狄公怀英。”

    “臣在。”

    余封用余光看到狄仁杰快步跪至众人之前,听郭正一宣读:

    “卿乃安邦良相,累任并州法曹、朝散大夫、大理寺丞、侍御史、度支郎中等。刺史宁州时,善决断,亲亲民,番汉皆爱重卿,立碑勒石。有御史郭翰巡视,闻卿美德盈路,特举卿入朝。今擢卿为冬官侍郎,掌工部事,尔其钦哉!”

    “臣领旨谢恩。”

    狄仁杰语气并未激动不已,不过四品官职,倒也在预料之中。郭正一此后陆续宣读,隔了几人,便到了黑齿常之。

    “浮阳郡开国公、左鹰扬卫大将军、燕然道副大总管黑齿公恒元。”

    “末将在。”

    “卿乃柱国,源流百济,累任折冲都尉、带方州长史、左领军将军、洮河道经略副使等。自统燕然道以来,北击突厥、西摄吐蕃、南平徐贼,护国忠君,功绩卓著。今擢卿为燕国公,食邑三千,另改左鹰扬卫大将军为右武威卫大将军,改燕然道副大总管为神武道经略大使,其余照旧,尔其钦哉。”

    “末将叩谢圣上恩典,愿马革裹尸,捍卫国土。”

    随着郭正一一个一个宣读封赏,余封也终于被叫到名字了。

    “热也山县子扶余封。”

    “臣在。”

    “卿乃国之英才,故带方郡王扶余公之孙。师从燕国公,累战番邦,颇有功绩,年虽幼,已立青云之志;身虽薄,却有千里之能。今擢卿为武骑尉,待得成就冠礼,入朝参赞,尔其钦哉!”

    “……”

    余封对封赏之事听得有点不太明白,听郭正一的意思是朝廷只给了一个武勋散官,没有任何别的嘉赏。郭正一见重台之下的少年正在愣神,连忙提示道:

    “热也山县子!”

    “啊?”

    余封闻言抬头一看,却有旁边内侍呼喝:

    “大胆,竟敢翘首直视圣驾。”

    还未等内侍多说什么,却见重台上的武则天瞳孔一缩,她似乎想到什么,扶着寻杖走了下来,内侍见状连忙跪拜。武则天来到余封近前,弯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余封见到这位大唐最尊贵的女人,发现她的容貌仅比十年前多了两道皱纹,全然不像一位老妪,反像四十出头一般。其他臣子有明白的人心中已经暗自嘀咕,觉得天后竟已将小孩子纳入面首的考虑范畴中了。

    “孩子,你是扶余封?”

    “回天后,正是小臣。”

    余封恭敬地回答,他已经不是四岁的小娃娃了,对长幼尊卑有了较深的理解,便不能再像当年那样随意。武则天看着余封回想起当年,她只是觉得小孩子面善,如今一看,却是好似很久以前就认识一般,只是年岁大了,记忆有些模糊。

    “孩子,你不喜欢这个封赏吗?”

    “……”余封有些汗流浃背,他听不明白武则天的语气,连忙回道:“小臣自是欣喜,只是年岁尚小,不太理解封赏的官职。”

    “哦?方才听闻你已随燕国公修行、征战多年,可是想效仿霍去病?”

    “陛下!”

    黑齿常之呼喊间出列,跪在武则天近前,额生冷汗地说:

    “劣徒愚笨,冲撞陛下,还请念在劣子年幼,饶了这次。”

    “燕国公好大的脸,你徒弟冲撞天后,你这行为便不是了?”

    重台之上的一众官员早已随着武则天下来,周兴见到黑齿常之如此,心中暗喜,连忙跳出来指摘。武则天一挥手,示意众人闭嘴,她忽然有些心累,取出一个刻有鸾鸟图案的白玉佩给了余封说:

    “孩子,若是得闲,可以持此物于宫中见朕,朕也想看看当年的小娃娃如今有什么本事。”

    “小臣,小臣谢天后恩典。”

    余封实在没见过这么紧张的气氛,说话有些结巴,武则天无视一干官员的眼光,左手一伸,有内侍上前搀扶。

    “朕累了,众卿散去,今日宫中未设筵席,可自行还家庆祝。”

    “臣等遵旨。”

    待得武则天离去,黑齿常之舒了口气,将余封拽起来,有些疑惑地问:

    “你与天后几时这般熟稔?”

    “师父,我也不知啊。”

    “哼哼,”周兴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说:“年轻人就是好,泼天富贵就要来了。”

    “周大人!”黑齿常之面色不虞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乱说话小心言官参你,言官不参,本将参。”

    “你……”

    就在周兴有些羞怒之时,狄仁杰过来打了个圆场,只见他说:

    “二位大人,何故在禁中喧哗,不若本官做东,请二位畅饮一番?”

    “哼!”

    周兴闻言看了看狄仁杰,又眯了一眼黑齿常之,随后冷哼后拂袖离去。黑齿常之对着狄仁杰拱手道:

    “恭喜狄公就任工部。”

    “哪里哪里。”狄仁杰微笑道:“还是要恭喜燕国公、余县子,请。”

    狄仁杰示意两人边走边聊,余封跟在后边,仔细端详手中玉佩,却未想将在回府后迎来母亲严厉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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