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夫人拿起一旁的锦绣软被,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已经昏迷了一个时辰,苍白的嘴唇还没有恢复血色。浓密的眉毛微微皱着,让额间行成了一个“川”字型。
“其实,顾老也曾怀疑他是中毒。”
“那葛远说……”
“他并不知情,他那时还年小,就被人下了毒。这么多年来,我府中里里外外彻查了所有人,都不曾找到那个下毒之人。
所以,这下毒之人,并非是我府中之人。”
姜菀蹙眉,面色中带着不解。
“不对,若是现在有人对他下毒尚可以理解,可在他年小时,何人会对他下此毒手?”
慕夫人摇了摇头,对此,她也疑惑了数年。
“老爷很早之前就不问官场的事情,这官场上自然是不曾树敌,但年儿……他那时候还小,更不可能树敌。
我想了数年,依旧想不明白,那时到底是谁想要一个小孩子的命?
如此恶毒的毒药,让他无缘无故的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慕夫人的情绪一向控制的极好,可现在,她再也按捺不住那压抑了许久的痛苦。
眼泪在这一刻间,猛的落了下来。
姜菀不会安慰人,见到慕夫人落了泪,她也只能无措的递上了自己的帕子。
慕夫人擦去眼泪,歉然说道,“抱歉,让姜姑娘见笑了。”
姜菀摇了摇头,“慕夫人乃爱子心切,情有可原。”
慕夫人叹了一声,又道,“其实,他现在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
以往每次到了这个的时候,他都会痛苦万分,如今只是昏迷,脸上并没有多少的痛苦之色,我就知道,是你这一个月以来,为他针灸送药得来的结果。
姜姑娘……”她抬眸,执起了姜菀的手,说道,“往后年儿的病便要拜托你了。”
这份交托实在太过沉重,她本是为酒,故而稀里糊涂的给他治病了。
她想着,在师父回来之前,把他照顾的妥当就好,可从未想过,完全负起他身上的病。
一旦真的承担了,那就是有万千重的担子。
姜菀不由得往回缩了一下手,奈何慕夫人握的紧,她一时间竟挣脱不开。
“慕夫人,我会尽力而为,一直等到我师父回来为止。”
“姜姑娘,你可知,年儿他喜……”
“母亲。”那就要吐出的话语,被身后虚弱的声音打断。
慕夫人转过头去,便看到慕流年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满目血丝,红的有些可怕。慕夫人忙走过去,将欲要起身的慕流年扶了起来。
用枕头为他垫好后背后,就听慕流年说道,“母亲,你先出去吧,我想与她单独说会话。”
慕夫人点头,说道,“那你有事了记得喊我。”
“嗯。”
慕夫人退出了书房,将门轻轻的关上了。
屋中的蜡烛跳跃着火光,烛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
他抬起眉眼,那张宛如死人一般的脸,在烛光下,看着犹为可怖。
姜菀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他摇了摇头,疲倦的合上了眼睛,这会儿,他眼睛刺痛的厉害。过了会儿,感觉舒服了些之后,他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张着略干的嘴唇,缓缓开口,“姜菀,为我倒一杯水,可好?”
“好。”姜菀连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端到了他跟前。
慕流年小口小口喝下,感觉喉咙处,宛若吞了刀片一样难受。
喝完水,他手忽的一抖,茶杯从他手中掉落,滚落在了地上。
还没等她去捡杯子时,就又听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慕流年捂着嘴巴,额头青筋暴起,几声猛烈的咳嗽之后,他吐出了一口血出来。
乌血从指缝渗出,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姜菀的鼻子。
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慕流年!”姜菀顾不得脏不脏,抓起自己的袖子,胡乱的擦着他手中的乌血。
那方寸大乱的样子,是慕流年第一次瞧见。
也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生出了一丝窃喜。
以前,到了月中病痛之时,他怨上苍,怨世人,怨自己为何不能干脆死了。
可这会,他心里竟是说这一口血,吐的真好。
他大抵……是疯了吧?
慕流年反手抓住了姜菀的手,轻声宽慰,“姜菀,我没事。”
“……”姜菀停下动作,那眸中的忧色还未散去。
慕流年不由得抬起右手,想要轻抚她的脸颊,可当指尖就要触碰她的脸时,他又硬生生的停下来了。
她只瞧着他充血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就又低下头,握住了他的手腕,将手搭在了脉搏上。
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他的脉搏跳动的极为厉害。以前脉象若有若无不是一个好现象,现在脉象走的太急,也不是一件好事。
姜菀忙抬手,掀开了他的眼皮,仔细的查看着他的眼睛。
这一触碰,才发现他眼睛周围滚烫的厉害。
“你,疼吗?”
“嗯?”
“眼睛。”
慕流年笑了笑,“疼。”
“疼你还笑?”
“不然我应该哭吗?”他毫不在意的模样,更加验证了他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
瞳孔充血,满是血丝,脉象过急,手无力气。
这,便是他每个月所要遭遇的吗?
不,可能还更要严重。慕夫人方才说过,今日的他,已然比以前好了许多。
姜菀莫名的有些恼怒。
这等毒,她从未见过,她根本就帮不了慕流年。可偏偏,他如此的信任自己。
可是为什么?
自己从未在旁人显露过自己的医术,也没有真正救过谁,难道,他就凭借着当初自己在山上救下他,就认定了自己能帮他。
还是说,因为顾老?
“慕流年,这是你的身子,你能不能表现的在乎一点!”
慕流年蹙了蹙眉头,“你这是怎了?”
“我根本救不了你,也帮不到你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负责你这个病?!”
慕流年抿起嘴唇,平静的看着姜菀这突如而来的火气。
“我要你来负责我的病,便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吗?”
“不然呢?”
他垂眸,晦暗的眸色里闪过一丝姜菀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抬起头来,轻声问,“姜菀,若是我在乎了,你会为我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