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
高耸的城墙上，火光通明。
沧州城下，是那数十万的戎兵高举着火把，叫嚣着要一举攻下沧州城。
可城墙上，那一个个高大的将士，望着底下的戎兵，脸上尽是惶恐之色，再无从前的英勇。
慕流年望着城下的人，那张脸，在火光之下，晦明不定。
葛远心里不太好受，他们已然守了将近半个月。可腹背受敌，他们无法击溃戎兵。
来之前，谁也没想到，作为军事要地的沧州城，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模样。
葛远依稀记得，来之初，这里的官员贪污腐败，不仅民生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这里的将士更是懈怠瞌睡，日日无人操练人马。
从前这沧州城的将士各个都是热血男儿，上战场时，那是能以一敌十。
谁曾想，这一次戎兵挑衅，竟没人能够防得住。
葛远咬唇问，“主子，要不要再写一封信到京都?”
慕流年握紧了手心里的平安符，面色冷峻。
“不用了，不会有人来了。”
若是能来的话，早就来了。写了三封信，算算时间，早就到了京都城，可时至今日，他们依旧没能得到增援。
这里，俨然是被人放弃的一座城池。
以沧州城为代价，取他慕流年的性命吗？那他这破碎的身子，还真是值钱啊。
葛远心有不甘，“可是为什么?主子又做错了什么？为何突然间……”
慕流年低低笑出声来。
“哪有什么突然，只是这沧州城，是他送我的最后礼物罢了。”
葛远觉得如鲠在喉，很是难受。
他知道慕流年口中的那个他是谁，那个坐拥天下，却从未真的信过慕流年的皇上。
尽管，在外人眼中，慕流年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可他们不会知，伴君如伴虎，他时常伴随皇上左右，又怎会真的好过?
“今夜，再做最后一次的殊死一搏吧，成功了，我们乃至我们身后的一城百姓活下来，失败了，那便随着这沧州城一同消失殆尽。”
“主子……”
葛远握紧了手中的剑，鼻子泛酸。现在处处掣肘，不仅这一城的将士没有太大的用处，就连这城中的霍乱，也是一件大麻烦。
若是败了，他们会如何?
是被戎兵丢在城中自生自灭，还是一刀杀了，不留一人?
葛远想，依着戎兵的残忍，该是第一种最有可能。
自生自灭，无人伸手相救，人性中的邪恶和绝望将会一同迸发。
届时，这沧州城将会变成人间炼狱。
葛远抿唇，摇了摇脑袋。现在并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不管怎样，他们要先应付眼前的戎兵。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们也该争取。
他抬眸，问慕流年，“主子，该如何做，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都会听从。”
“依照原计划。”
“原计划?是……”
底下的戎兵还在叫嚣嘲讽着，慕流年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一城中的将士，能打的不足一万人，直接面对面交战，必然对我们不利。葛远，我需要你亲自带兵，避开李守备，从南而去，引人去红叶谷。
依照计划，你们在那进行一场游击战。而我，将带领那一万人，直驱而入，之后再引人去幽冥峰。剩余的人，只需要死守这城门，直至天亮。”
话音落下，一旁的于提督苍白着脸问，“等到天亮之后，便有法子活下来吗？”
“或许。”
“或许是什么意思?！”于提督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国师爷这是拿我们大家的命在赌吗？”
慕流年转眸，看着他冷笑着，“那提督说说，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于提督噎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实则没有什么法子，但他觉得，这种法子也不好。
葛远带着一众不怎么会打的引入南面的红叶谷打游击战，顺利的话，或可回来，可要是失败，那就是全军覆没。
而慕流年，他想引主帅，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纵然他和那一万人能打，可他要面对的，可是数万人的戎兵。
再说这留着守城门的，很大一部分得了霍乱已经被隔离起来了。剩下的，也根本也没有多少人。
没有援军，他们根本就不行。
于提督望着城下的人，心里甚至已经觉得，他们可以投降了。朝廷不增援，他们死守还有什么意义。
但，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龌龊心理。
“我，我不知还有什么法子，但眼下的这法子定然不好。
搞不好，你我都要丧命于此！”
慕流年讥笑出声，“那提督觉得，我们不开城门，就这么死守在这里，就能安然无恙吗？”
“我……”
“城中粮食还剩多少?那些得了霍乱的百姓，可等得到治病的药草?于提督，不说会不会饿死，等这霍乱蔓延全城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你，你……”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慕国师，你休要趾高气昂的对我，别忘了，要不是你，这沧州城也不会变成如今的这模样。
也都是因为你，皇上才迟迟不肯派遣援兵。我告诉你，这沧州城要是出了事，那都是你慕国师害得！”
临到危机，于提督也顾不得什么了，原本不敢说的话，此刻尽数抖了出来。
葛远气道，“于提督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你好好管辖这沧州，这沧州何至于变成如今的模样。
再说这得霍乱的人越来越多，是不是也有你于提督的问题?！”
于提督被葛远呛得面红耳赤，“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本官，信不信本官叫人抓了你！”
葛远满不在乎的轻哼了一声，“那于提督尽管叫人去，把我抓了，你且看看还能找到像我这样合适领兵的人没有！”
“你……”他哑口无言，再也争执不下去。于是，他一甩衣袖，转身便要离去。
慕流年冷声道，“于提督，我可要提醒你，莫要起了缴械投降的念头，戎兵可不会因为你甘愿当俘虏就愿意放过你。
一旦你真的降了，不仅这一城的百姓都要跟着你丧命，你还要因此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