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知道姜菀是有点本事的，可王御医还是难掩心中的轻视，依旧将姜菀赶下山去。
姜菀不为所动，看着一旁的妇人道，“王御医，您身为救病治人的医者，对于一个尚且活着的人，就是这般处理的吗？”
她声音有些大，那些坐在不远处歇息的人，因着她的这话纷纷看了过来。
王御医惊愣了一下，转头看去，见那些人都看到了这边来，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姜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意思难道王御医不懂吗？她还活着，您作为医者，该再为她继续诊治才是。”
王御医一脸铁青的笑了起来。
“姜姑娘，此人已然没救了。”
“可生为医者，在病人咽气之前，不都该做最后一次的努力吗？”
有人走来，清楚的听到了姜菀的话，又见担架上的女人抽搐着，脸色顿时苍白了。
“这，这不是还活着吗？这也要抬走吗？”
那人声音极大，很多人顺着他的话看去，见到妇人虽面色难看的躺在那儿，浑身抽搐着，但，被人像抬尸体一样，放在了担架上。
他们都知道那个女人，她是几日前和自己的孩子一同被人带上山来。就在方才，她的孩子在她面前咽了气，女人还哭着追着官兵。
他们这些人虽同情这个女人，但也没人愿意上前宽慰。
后来，哭声戛然而止，见有官兵上去抬了她的身子，这些人便以为这人跟着她的孩子一起走了。
可现在来看，似乎不是这样。
从一开始的事不关己，到这会的不安，也只是顷刻间。
川儿抱住了林月的大腿，怯懦的说了句，“母亲，为什么活着的人要像尸体一样被人带走，她……不配被人救治吗？”
林月脸色一变，连忙捂住了川儿的嘴巴。
可孩子的声音，已然清晰无误的传入了大家伙的耳朵里。
是啊，她不配被救助吗？
如果她不配，那他们这些人要是一不小心病重了，是不是也该被拖走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嘀咕着说了话，“谁让我们命贱呢，我今日才上山，刚知有人得了霍乱，而官家早就知道了，却还一直隐瞒着。
我们的命，于官家而言并不重要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我们在这这么久，你们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京都城出现了霍乱?”
那人苦笑了一声，“官家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
林月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握紧了川儿的手，她朝前走了一步，说道，“姜姑娘，最早带我们来这儿的是你，你于我们有恩，你……说个准话吧。”
话音落下，那些人将目光都投到了她的身上。
“各位，我从未想过放弃你们。这个妇人，我亦会给她诊治。”
“还是姜姑娘心善。”
“是啊，姜姑娘心善……”
“姜姑娘就是大好人啊……”随着她的话说完，那些人也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在他们看来，王御医是新来的，与他们不熟识，且代表官家而来。如今官家是什么态度，也未可知。只有姜菀，从最初就开始陪同着他们，且从未放弃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因此，他们也自然而然的更相信姜菀。
王御医有些下不了台了。
他一甩衣袖，冷声道，“既然姜姑娘本事大，那便让你再给她瞧瞧！若是诊得她无力回天，你需得给我道歉！”
姜菀不由觉得好笑。
但此刻，她也没有理会王御医的闲情。她来到担架前，说道，“将人放下来吧。”
两个官兵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将妇人放了下来。
姜菀走来，将手搭在了妇人手上。
她眉头蹙起，还未说话，一旁的王御医已然开口说道，“病邪深重，胃气已重，此前该是吐泻太甚，以至于元气衰竭。怎么样，姜姑娘看这妇人如今是不是已是绝脉?”
姜菀缓缓收回手，站起了身子。
“没错，已是绝脉，只余六七日的时间了。”
说完，一旁的男人脸上浮现了一丝悲悯。
尽管这里每日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死去，可面对生死，没有人能做到淡然处之。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突然之间，成为下一个要被抬走的人。
王御医愈发得意，指着那妇人同身后的人说道，“看，我就说这人已经不行了，她非不信。而且我也不是想把她和死人一样处理了。你们既然都把快好的病人分开去住了，那她也该转移到别处，这总没问题吧？”
这番话一出，那个人脸色微变，觉得王御医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王御医嗤笑了一声，又看向了姜菀，“姜姑娘，你该与我道歉，这平白无故的，你也不问清楚，倒叫人误会了我去。”
姜菀掀起眼皮，淡淡道，“这事确实是我不该，还望王御医见谅。”
“姜姑娘知道错了便好。”
他仰头，指挥着一旁的官兵道，“将人抬下去。”
官兵点头应了一声，“是。”才要将人抬走时，就听姜菀道，“只是不知，若是这人抬到别处去了，还会得到她该有的救治吗？”
官兵微怔，转头看向了王御医。
眼下这般，到底是该不该抬走？
王御医拧起眉头，“姜姑娘，你方才已经把过脉了，这人只有七日的时间可活了。”
“那这么说，是要将她丢到别处，任其自生自灭吗？”
王御医没有回答，但看脸上的神色，姜菀便知晓了答案。
从始至终，这些人就未曾想过真得救治这些人。于他们而言，普通人的生死并不甚重要，既是没有几天可活，那就连最后的努力也不需要做了。
任其生死，是最省事的法子。官家那边纵使派了人过来，最终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若是真让他们完全接管了此处，那这些人根本得不到很好的救治，而她这么多天的努力，也将变得毫无用处。
这不是姜菀想看到的。
她回望了那些人，复又看向了王御医，“敢问王御医，当初学医术时，可曾立誓过?”
“姜姑娘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