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两人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他抬起眼皮,干裂的嘴唇张了张,艰难的唤了声,“阿菀。”
姜菀的心莫名的跳了一下。
她听他又说,“我一直拿着你给我的平安符,想着…一定要回来见见你。”
说完,他抬起手,摊开了手。
只见掌心里躺着的,正是那皱巴巴的,还带着血迹的平安符。
姜菀抓着门沿,喉咙微涩。
她的内心深处,因为这一句话,好似有什么在呼之欲出。那砰砰直跳的胸口,又是似被什么撞击了一样,然后打开了一个口子,钻入了她的心脏,让她周身酥酥麻麻的。
而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姜菀抬脚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炙热的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慕流年回忆起了那长达数日的无尽黑暗。
他看不清周遭的一切,那带着刺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身子,让他动弹不得。
戎兵在那山崖下寻了他四日,而他就如死人一般,在那躺了四日。
雨水,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东西。
直至戎兵离去,俞朝的官兵也离去了之后,他方才借着那藤蔓,一点一点的,从那坑洞里爬了出来。
藤蔓带着毒,他只能摸索着,来到了一户人家。
那家是一个猎户,幸得那人懂得一些药理,为他找到解那藤蔓毒的草药。
后来,他发了高烧。
在病榻中辗转的几个夜里,梦中都是她。他与她相拥而吻,一起落入那绯红软榻之上,听着雨滴打着屋瓦。
听着她低语娇呼,任月缱绻。
醒来时,他恼恨自己的龌龊,却又在那一时刻,对她愈发的思念。
待稍微能视物时,他离了那户人家,又一路躲着官兵的追杀,躲躲藏藏,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京都城。
曾经的当朝国师,活的像蝼蚁一般。他没有回慕家,选择来到了这儿。在眼前一片黑的那段时日里,他脑海里时时响起的,是她儿时软糯糯的对他说了一句我等你好了来找我。
他手中还拽着她送给自己的护身符,他的身子也未曾好,怎的,可以倒在那远在西北的沧州城?
所以,他回来了。
便是这一路有诸多的人想要追杀他,他亦要,回到她的面前。
……
姜菀就在跟前。
与梦中的她一样,但似乎有些不一样。
慕流年忽的想起此前做的梦,一时之间,竟觉得有点无法面对面前的姜菀。
“你现在感觉如何?”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慕流年抬眼,喉咙上下滚动了下,静默了会儿,道,“除了伤口有些疼,倒也无碍。”
姜菀道,“晚点换药时,我给你用些延胡索,便也就不疼了。”
“好。”慕流年微顿,问道,“不问我,为何寻到了你这里吗?”
“为何要问?眼下慕家定是被人盯着,你回去便是送死,我这儿,相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慕流年微微的有些讶异。
“你都知晓?”
“隐约猜到了一些。”
他垂下了头,神色之中忽然有了一丝落寞。他一直守着君臣之道,这沧州出了事情,他亦是选择站出来,自荐去了那儿。
不曾想,天子早有了芥蒂,一次沧州之行,竟让他差点把命葬送在了沧州城。
那个坐在高位的皇上,对他的宠信,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罢了。
他意识到,前世自己死的时候,那所谓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何人了。
他和南城王相互给慕家递了刀子,让他死在了永安二十年春。
连带着慕家,也跟着他一同陨落。
姜菀拧起眉头,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了嘴边之后,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转身,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再次来到他跟前,将茶递过去,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喝些水吧。”
慕流年抬眸,从她手中接过了茶水,漠然喝了进去。
“慕家那边,你暂时不用担心,虽然慕夫人病倒了,但我此前已经为她开了药方,并无大碍。”
“多谢。”
“客气了。”说完,两人又没了话。
姜菀略有些尴尬的站了一会儿,复又说道,“今日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就在耳房,夜里你若是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去喊我便是。”
说着,她转身便要走出房间。
慕流年眸色微微闪了闪,唤道,“阿菀。”
姜菀停下脚步,回眸看他,“怎么了?”
“你……”
风从窗缝里悄然钻入,带着丝丝的凉意,将两人的发丝拂乱,一句潜藏在心中的话,呼之欲出。
“何事?”她狐疑的看着他,不解他此时的扭捏,究竟是为何。
堂堂国师爷,回来之后,变得甚是奇怪。
等了许久,终于,她听他说。“阿菀,这些日子,我甚是……想你。”
一语落下,好似一滴雨落入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姜菀嘴唇微张,怔愣在了原地。
……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姜菀是个睡眠不错的人,可今夜,她辗转反侧,意外的失眠了。
几经翻身之后,姜菀终于坐了起来。
她实在无心睡眠,脑子里充斥着的,一直都是慕流年的那句话。她很想将这句话丢开,权当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
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就像是蛊毒一样,入了身体之后,就很难取出来。
她翻身下了床,随意的拿起了一件外衣,走了出去。
姜菀想,自己需要出去好好的透个气,再仔细的分析下慕流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自己想的多了。或许人家只是朋友间的思念呢?只是因为死里逃生之后,第一个见到的是自己,故而想要伤感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大抵,就是如此。
姜菀推开了房门。
月色冰凉如水,她抬眸望着月色,长吐了一口气。
然,还没等她静下心来,却发觉旁边好似站着一个人。
她转过头去,蓦然看到了慕流年。
他似乎同样睡不着,身上披着一个黑色衣裳,跟他站在了同一条回廊上。
四目相对,她一时之间定住了。
姜菀暗暗啐了一口,心里在那疯狂叫嚷着我这也太倒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