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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断肠人在天涯

    高渐离和荆轲是多年的知心好友,彼此有共同的爱好,便是音律和喝酒。荆轲临别前对他的嘱托,他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荆轲暂别若华主要的原因是在魏国游说并不顺利,于是迫切想了解燕国那边合纵的情况。他让高渐离转告若华,请她理解自己不辞而别,并且宽限他几日,等他北上燕国回来后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搭救她。

    高渐离提笔在素绢上写下这些诚挚的内容,然后打算让阿仁悄悄交给若华的丫鬟,再由丫鬟带给她。

    但最后还是不放心让阿仁去办,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既打听了她关在府里的境况,又能把消息送给她,可谓一举两得。

    他想到自己的店铺每天会向郡守府派送二十斤预定的狗肉,平时都有小斯们推着车送过去,因此,可以趁送肉的机会向府里的人打听她的内情。

    主意已定。

    殊不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第二天一早,高渐离陪同下人前去送肉,卸完肉,又和管家寒暄了几句肉质的味道如何等等,然后偷偷使了些银子给他,这时高渐离向他打听起大小姐的近况。但管家的回答顿时让他觉得这银子使得太不划算了。

    管家说大小姐昨天就让老爷放出来了,现在父女俩一如往常,啥事情也没有。

    高渐离瞪大眼睛,若有所思道:“老管家,这个剧情反转的也太快了点吧,莫非你家老爷良心发现了?本来就不应该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即使犯点错误也不至于此。”

    管家看看身后,小声对高渐离说:“高掌柜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是为何?”

    “你是有文化的人,老朽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四处宣扬。”

    高渐离眉毛一挑,正色道:“我高某什么人,老管家又不是不知道,我岂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管家微笑着点点头,道:“我家老爷听说庆二少爷在朝堂上舌战文武百官,丝毫不落下风,魏王对他大加赞赏,自然前途不可限量。之前认为二少爷只是一个玩酷子弟是老爷看走了眼,现在他后悔当初毁了婚书,如今又有连姻的打算了,只是……”

    “只是什么?”高渐离斜了他一眼。

    “只是面子上有些开不了口。”管家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哎,掌柜的,你来打听大小姐的事情,莫非就是二少爷的意思?对,你俩又有过命的交情,肯定是,不如咱们……”管家笑咪咪的说着,同时用手指比划,“替他俩牵线搭桥如何?”

    高渐离呵呵一笑,道:“如此自然好,不过,还须征求二少爷的意思。”

    “那是那是。”

    高渐离想了想,便从袖中取出那方素绢,递上道:“老管家,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在下也不隐瞒你了,这是二少爷写给大小姐的书信,麻烦你转交给她,大小姐收到后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管家二话不说,接过书信,笑道:“掌柜的看你说的,大小姐的事就是老朽的事,您放心吧,我立刻送过去。”

    “那高某在此谢过,老管家,改日再叙。”说完离开郡府。

    玉轩楼座落在朝阳街平泰坊南巷,这座酒楼环境雅致,清幽,边上是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叫易水,水上有岛屿,凭窗眺望,风景旖旎,非常适合友人聚会。

    客随主便。

    荆轲二人跟着田光跨进玉轩楼,掌柜的早已迎上前来,田光说了几句,他便笑容满面的领着众人登上台阶,然后带到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

    推门进入,宽大的雅间内立刻涌出一股热浪,其间还夹带一阵异香,众人脸上旋即现出暖和的神情,望去角落正摆放着两只燃着炭火的炉子。

    一张大的方形食案上摆放着各色菜肴,当然少不了还有两坛好酒。

    奇怪的是,房内空无一人。

    田光便解释道:“长公主可能还未到,咱们先坐下等她吧。”

    “也好。”荆轲下意识的朝屏风瞧了瞧,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二人面对面坐下,将上首主位留给长公主。

    阿驰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便道:“荆爷,小人去外面等吧。”

    荆轲毫不介意,指指身边,道:“阿驰,这里没外人,坐我身边无妨。”

    田光也示意道:“阿弛兄弟请坐。”

    于是阿驰坐在了荆轲旁边。

    少顷,屏风后转出一位塞北佳人,穿一身雪白的貂绒,面如凝脂,眼含秋波,发上绾着-个凤冠髻,饰有凤凰昂首宝珠,看上去雍容华贵,走出屏风时说笑道:“本宫尚未到来,尔等竟自行先坐……”

    众人一听慌忙起身俯首作揖道:“拜见长主公,不敬之处,望恕罪!”

    姬月摆摆手,笑道:“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快坐下。”

    “谢公主。”

    随后,众人依次落坐,姬月坐在朝南的中间位置,这是主位,左边坐着荆轲和阿驰,右边是田光。

    姬月道:“田将军辛苦一下,替荆少侠斟满酒,咱们敬他一爵。”

    “是。”田光手提长嘴壶依次给大家斟酒。

    姬月举起茶盏,道:“荆少侠本宫不善饮酒,故以茶代酒,敬你和侍从。”

    荆轲双手举起铜爵,恭敬道:“在下区区一名外臣,身无寸功,让千金之躯的贵国长公主敬酒,实在受之有愧。”

    姬月抿嘴一笑,道:“荆少侠不必过于拘谨,本宫先干为敬!”说完喝下杯中茶。

    荆轲也干了满满一爵。

    酒过三巡。

    姬月便问道:“荆少侠这次来我燕国可是为了合纵之事?”

    荆轲低着头,愧疚道:“对不起长公主,荆轲让你失望了,未能完成当初约定的使命,有负信任。”

    姬月闻言扭头望向田光,道:“田将军,方才你们已经谈过此事了?”

    田光瞥了一眼姬月,发现她的眼眸中透着诧异,似有所指,会意道:“回长公主,末将已告知荆少侠,我王因为太子殿下身在秦国,所以合纵的事情有些困难。”

    姬月满意的点点头,又瞥了一眼荆轲,呵呵笑道:“彼此彼此,有成功便有失败,仅仅一次失败并不能说明什么。荆少侠,今后有什么打算?”

    “长公主宽宏大量,让在下敬服。至于今后打算……”荆轲正义凛然道,“保家卫国,抗击虎狼之秦,义无反顾,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不错。”姬月微微颔首,道,“秦人乃天下公敌……”

    话犹未了,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姬月要说的话,喃喃道:“何人打扰?”

    阿弛起身过去打开门,闪身进来一名宫中内侍,正向姬月汇报事情,见有旁人在,神情便有些局促。

    姬月看出他的端倪,指指荆轲和阿驰道:“这两位是本宫的贵客,但说无妨。”

    内侍旋即道:“长公主,宫中带来消息,说匈奴大队人马聚集在居庸关。”

    此话一出,众人满脸惊愕。

    姬月惊而不乱,道:“匈奴人聚集边关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问清楚没,匈奴人此番意欲何为?”

    内侍道:“边关将领尚在密切监视,具体情况不明。”

    姫月起身道:“田将军,随本宫回朝。”

    田光应声站起。

    姬月对荆轲笑笑,道:“事出突然,本宫先回去瞧瞧,照顾不周,望荆少侠见谅。”

    荆轲拱手道:“军情紧急,请长公主速回。”

    庄若华接过管家递上二少爷托人送来的书信绢帛,她并未及时打开,而是激动的问管家,道:“那人还在吗?”

    “已经回去了。”

    庄若华若有所思道,“老管家,这事别传出去,以免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说三道四的。”

    “老朽明白,大小姐尽管放心。没其它事,老朽先下去了。”

    “嗯。”若华思绪纷飞,愣在了原地。

    兰儿见状,忙笑着凑上来,伸开玉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大小姐,想啥呢?”

    若华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

    “您是不是在想二少爷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找你。”兰儿贼兮兮的说道。

    若华斜了兰儿一眼,嘟着嘴,道:“就你聪明……”

    兰儿抿嘴一笑:“那还等什么,快看看二少爷肯定也思念大小姐了。”

    “死丫头别过来。”庄若华扭身便往闺房踱去。

    兰儿在她身后做了个鬼脸。

    她跨进闺房然后又掩上门,走到床榻边坐下,打开绢帛,慢慢的端详起来。

    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却紧锁起来,她以为多日不见他一定会向她诉说思念之情,因为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看完后才知道,这书信不仅不是他的笔迹,而且也没有她渴望看到的情思,看到的居然是别离后的嘱咐,这让她非常失望和难过。她是昨天傍晚走出闺房大门,本打算今天过去见他,现在看来这只是空欢喜一场,而他此时早已去了燕国。想到此,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落在了那方淡黄色绢帛上,她手倚床榻枕着首嘤嘤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