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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香消玉殒

    兰儿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忙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抹着眼泪问道:“二少爷,真的是你?”

    “什么叫真的是我?”荆轲被问愣了,反问道。

    “奴婢找你找的好辛苦啊!找了你半天,也不见你的人影,所以,才守在这里等你……”

    “哦,是这样。”荆轲笑了笑,我出去寻山访友了,此刻才回来。你找我有何事?”

    “小姐出大事了……”兰儿急忙说道。

    “出什么大事了?”荆轲吃了一惊。

    “魏王对老爷下了旨意,要将小姐送往咸阳做秦王的妃子,来平息战争。”

    “岂有此理!”荆轲咬着牙齿,愤怒的捏着拳头咯咯作响,“小姐现在何处?”

    “我出来寻你时,老爷正在书房劝说小姐,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先去府上看看。”说着二人一同前往。

    赶到郡府衙门口,侍卫伸手挡住了荆轲的去路,道:“二少爷请留步,郡守有令,拒见阁下。”

    “这是为何?”荆轲冷冷道。

    “小人只奉命行事,不知原因。”

    荆轲也不和他废唇舌,一把将他推开,直接闯入府衙内,那侍卫追上来扯着不让他进;府内的衙役也过来阻止荆轲,一阵喧闹后,惊动了郡守。郡守赶到现场,喝令众人住手,大家才罢手。

    荆轲望着庄魁,质问道:“虎毒不食子,郡守为何要将若华送往咸阳?这不是要害她吗?”

    “放肆!”庄魁怒斥道,“荆轲,你擅闯府衙,已是触犯了刑法,如今又对本府出言不逊,实属大罪,但念在与你先父有莫逆之交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回。快回去吧。”

    荆轲趋前几步,凑近庄魁,幽幽的说道,“郡守,我与若华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她要远嫁咸阳,可否让晚辈再见她一面,以作饯行。”

    庄魁铁青着脸道:“你俩之间的缘分已尽,见与不见,已无多大意义。来人,送客。”

    一名衙役上前对荆轲做了请的手势。

    他愣了片刻,然后愤然离去。

    回到客栈,简单吃了点晚饭,上楼回到房内。他已想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若华送入咸阳宫,她是个不习惯拘束的人,去那种地方,无疑是将她送上了不归路,所以,必须救她出去,哪怕,从此让她流落天涯,四海漂泊,也好过被圈禁在深宫中。况且,自己亦会时时刻刻陪伴在她左右,不至于使她无依无靠。

    等到客栈内走完最后一批客人,伙计们收拾好案几,关门打烊时,已是戌末时分。荆轲走到二楼的窗前,轻轻推开一点缝隙,只见道路两旁的店铺早已熄火关门,路上也是静悄悄的。

    然后听到打更的老王敲出了二更天,便知是二更时分。

    他走回房内,换上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脚踩玄色青布快靴,背上宝剑,翻窗而去。

    此去他是要夜闯郡府,冒死救出若华,两人从此浪迹天涯,相守相伴,相依为命!

    郡守府他去过好几次,对里面的情形大致了解,所以,对他来说减轻了许多暴露的风险。

    但具体关在哪个位置,却是个未知数。

    不过,这也不难,他知道兰儿住在哪里,先去问一下她便知端倪。兰儿是若华的贴身丫鬟,从小便跟着她,所以也住在西厢房,只是里头隔出一个单间供她住。

    他不仅剑术高超,轻功也不弱。

    借着星月的光辉,他纵身一跃,跳至三米多高的西墙头,然后蹲下身子警惕的朝庭院内俯视,院内寂静,并无人丁走动,只有东厢房那边亮着烛光,想必是有人还未曾休息。

    他跳入院内,移步至游廊,踱了几步,转了个弯,才来到西厢房门口。房内漆黑一片,他想,兰儿可能睡下了,于是轻推了一下房门,房门紧闭,确定里面的人栓上了门栓。

    他正侧头思考如何才能叫醒兰儿,忽然听到里面传出细微的哭泣声,他仔细一听,确定是兰儿的声音,立刻有了主意。

    他轻敲了下门。

    “是谁?”兰儿问。

    “是我,二少爷。”

    兰儿一听,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穿上衣裳,悄悄打开了房门,让他进来,复又关上。

    “二少爷……”

    荆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小姐在哪里?”

    兰儿道:“在老爷书房,由吴妈看着。”

    荆轲道:“我来救大小姐离开,兰儿姑娘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怎么帮助你?”

    荆轲在她耳边低语几声。

    “行是行。”兰儿皱眉道,“那样的话奴婢就没法待在这了,二少爷也须带我离开。”

    荆轲迟疑了片刻,心想,带上兰儿,又增加了几分风险,但她说的没错,一旦暴露,的确没法再留下来,于是,只能赌一把,道:“好,我答应你。”

    若华疲倦的依在床榻,脸色苍白阴郁,目光茫然而绝望,仿佛今天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吴妈在一旁好言安慰她,无非让她成全大义,牺牲小我,然后光宗耀祖,但她却一句也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转过身去。

    吴妈被冷落后,只好静坐在一旁。

    突然,外面敲起了叩门声,吴妈起身走到门口,然后询问道:“是谁?”

    “吴妈,我是兰儿,大小姐一天不吃饭了,奴婢给她带了点果品尝尝。”

    这是荆轲的计策,引蛇出洞,然后就有办法对付她了。

    一听是丫鬟兰儿送点心过来,吴妈便放下警惕性,从里面打开了门。

    恰在这时,一把森寒的利剑电光石火般抵在了她的心口上,然后阴沉着声音说道:“别出声,否则剑下无情。”

    吴妈吓得差点叫出声,捂着嘴,拼命点头。

    荆轲二人进入房内,关上门。

    兰儿进里屋去看望若华,外头荆轲将吴妈绑了起来,然后扯下她的帕巾堵住了她的口。

    若华方才还是一脸木然,看见兰儿过来,脸上便有了喜色,又听说二少爷过来救她,顿时舒展眉锋,整个人活泛起来了,犹如拨开乌云见晴天,一下子精神焕发。当即跑到外屋,紧紧抱住了荆轲,激动的抽泣道:“阿非,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荆轲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让您受惊了,多亏兰儿提前通知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带我离开这里吧,从此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要不然,父亲又会将我送往咸阳宫,那地方打死我我也不去。本来我已想好,明天送我去咸阳城的路上咬舌自尽,无论如何也不让嬴政糟蹋我的身体。”

    兰儿凑上来说:“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趁府里的人还没发现,咱们赶紧离开。”

    “嗯,兰儿说的对。”荆轲当即松开了手,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于是,荆轲带着她们悄悄走出书房,往游廊上绕行,走到西墙边,那里摆着一张木梯,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退路。跨上木梯翻过西墙,他们便自由了。

    可是,还没走出游廊,三四个府里的衙役握着火把,拿着棍棒刀枪,从一条甬道上冲了出来,挡住了去路,为首一人叫道:“往哪里跑,还不快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荆轲三人顿时吃了一惊,忙叫:“不好,咱们中计了。”

    身后又有十几个衙役簇拥着郡守包抄过来。

    “老爷来了。”兰儿惊恐的叫道。

    荆、庄二人忙转过身来,望着庄魁阴着脸在一丈开外立住脚。

    前后夹击,无路可走。

    庄魁指着荆轲厉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夫就知道你这小子贼心不死,深夜必来救人。”顿了顿,又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掉。若儿,死丫头,你还不快过来,跟我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若华依偎着荆轲,坚定的说道,“不能和阿非在一起,大不了一死。”

    “你这不孝女,”庄魁怒道,“做秦王的妃子有何不好,跟着这小子东游西逛的能有什么出息。”

    若华道:“我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跪着我也会走下去。但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每天吃山珍海味我也不会开心。”

    “简直胡说八道,生你这个不孝女,真是家门不幸。”

    劝说女儿不成,庄魁灵机一动,打起了荆轲的主意,说道:“二郎,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的计谋已败露,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你的性命掌握在老夫的手里,只要放下武器,我可以放你一马。”

    荆轲不屑道:“郡守,你太小看在下了,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我卑躬屈膝的活着,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庄魁道,“除了小姐,格杀勿论。”

    两边人马立刻杀气腾腾的朝三人逼迫过来。

    荆轲抽出宝剑,警惕的防着两边的人,然后小声对若华,兰儿道:“咱们退到庭院上去。”说着往回廊的台阶下去,移步至空阔的庭院,这里地方大,才能施展拳脚。

    两边衙役汇聚到一起,对三人形成了一个扇形包围圈,逼近在庭院的一处假山前,突然,为首一人道:“上。”

    一声令下,这些衙役便挥刀砍向荆轲,双方立刻展开生死拼杀,刀剑无情,一瞬间便有三四个衙役被荆轲的青天剑刺中身体,哀嚎一声,鲜血四溅,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衙役虽然人数众多,但功夫到底不如荆轲,眼见已有四人倒下,一时间被恐惧占了上风,不敢轻易进攻,以免祸及自身。

    趁此机会,荆轲拉过若华和兰儿,告诉她们往前院大门方向跑,自己断后。

    他护着二人且战且退,终于跑到前厅大院,绕过影壁便是正大门的出入口。就在这时,又有十几个衙役手持刀枪从东边兵器库里跑出来,挡住了去路。

    三人又被团团围住。

    双方僵持片刻,庄魁道:“小子,抵抗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快放下武器。”

    若华道:“阿非,他们人多势众,你还要分心照顾我们,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会害了你的。你别管我了,他们不会伤害我,你走吧。”

    “傻瓜,说什么呢,出口近在咫尺,别泄气,只要杀出包围圈,咱们便可离开这里。”

    “小姐,你还不知道二少爷的脾气,他岂会中途抛弃你。”

    “兰儿说的对。”

    荆轲对庄魁喊道:“郡守,你死了这条心吧,今天我就是血溅衙门口,也不会束手就擒。”

    庄魁沉声道:“给我往死里打。”

    双方再次展开混战。

    荆轲上下翻腾,剑光四射,在黑夜中犹如一条盘龙来回飞舞,只听得身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便有好几个衙役倒在了地上。

    若华和兰儿紧紧抱在一起,吓得不敢睁眼看。

    庄魁见这么多衙役还打不过荆轲,忙吩咐几名功夫好一点的捕快先去把大小姐抢过来。

    这么一来,荆轲便抽回身来保护她俩。

    既要对付众多衙役,又要保护二人的安全,难免分心,首尾不能相顾。

    在荆轲被众人围困的时候,一名衙役钻了个空子扯着若华便走,兰儿死死抱住大小姐,那衙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拉不走若华。情急之下,那人挥刀直刺兰儿的脖颈,可怜的兰儿,为了保护若华血溅当场,临死前还依依不舍的喊着:“小……姐……”

    话犹未了,人已倒了下去。

    若华失声尖叫,抱着兰儿的躯体撕心裂肺的惨叫着,但兰儿已魂归故里,哪里还唤得醒。

    荆轲闻言,扭头望了一眼,一不留神,背上被砍了一刀,他慌忙躲开,所幸刀口不深。遂跳到若华身旁,一剑刺穿了那衙役的胸口,也算是为兰儿报了仇。

    荆轲劝慰道:“若儿,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兰儿安息吧。”

    良久,她轻轻放下兰儿的尸体,站起身,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对荆轲说道:“兰儿因我而死,阿非,我不能再害你了,你走吧,别管我了。”说着泪水又哗哗的落下。

    荆轲毅然决然道:“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抛下你!”

    若华双眼噙满泪水,目光幽怨的望着荆轲,良久,才道:“阿非,我想求你一件事!”

    荆轲迎着她的目光,道:“你我之间还用客气,别说一件,一百件我都依你,只要我办得到。”

    “你一定要答应我。”

    “是什么事情?”

    “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顿了顿,她说道:“假如我不幸去世,你一定要把我葬在梅林,那里……那里有我们许多美好的记忆,我在九泉之下也不至于寂寞。”说完拔下发髻上的金簪,刺入胸腹位置,立马血花四溅,整个过程简单而迅速,让人防不胜防,荆轲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他大惊失色,慌忙抱住她,大声惨呼道:“若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狠心抛下我?为什么?”声音悲戚而绝望!众人闻之,无不伫足而立,不禁生出怜悯之心。

    庄魁也是急得直跺脚,大声哀嚎道:“若儿,我的好闺女……”说着瘫倒在地,几个衙役立刻上前扶住他。

    若华靠在荆轲的臂膀上,面色苍白,嗫嚅了下嘴角,凄然道:“阿非,对不起,这辈子是没法做你的妻子了,只能等下辈子了,我想说下辈子别让我等太久了……”

    荆轲一边摇着头,一边哭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的恩情!”

    “这也不能怪你。”若华声音嘶哑道,“要怪就怪我们不该生在这乱世,国破就会家亡,我知道你怕连累我,所以才迟迟不迎娶我。本来我以为会死在去往咸阳的途中,那时自己孤苦无依,想想也可怜;但现在能死在你的怀里,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荆轲哭泣道:“若儿,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立刻结婚,从此不再分离。”

    若华摇摇头,咳了几声,非常吃力的说道:“不用了,我……我快不行了,还是……还是让我再和你说会话吧,我好冷,阿非,你抱紧我一点!”

    荆轲抱紧她,道:“若儿,你不能丢下我!你坚持住!”

    “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阿非,但又不得不这么做,我已连累了兰儿,不能……不能再连累你了。”

    “我带你去看大夫,你会好起来的……”说着挪动着步伐朝门口走去。

    庄魁恨恨道:“别让他跑了,这个凶手,是他害死了我的女儿。”

    众衙役突然回过神来,于是举刀又来袭击荆轲。荆轲一手抱着若华,一手提剑迎敌,明显落了下风,正是危在顷刻间……